克廣場和公園溜達着了。
他是在等一個帶着隻波摩拉尼亞種小狗的女仆。
結果他總算沒白等:一隻長着絡腮胡子的狗圍着她跳跳蹿蹿,這動物的毛直而且硬,一雙眼睛像是滿懂事的樣子。
女仆的年歲相當大了,頭發很雅緻地挽成一個饅頭形。
她對狗打了個口哨,手裡甩動着牽狗的繩索和一條漂亮的獵鞭。
帥克對她說: “小姐,對不起,去吉斯可夫怎樣走哇?” 她停下腳來望望,看他是不是真心問路。
帥克臉上那副愉快樣子使她相信這位可敬的士兵的确是想到吉斯可夫去。
她神情上露出幾分可憐,表示很樂意給他講解一下去吉斯可夫的路。
“我是剛調到布拉格的,”帥克說。
“是從鄉下來的。
你也不是布拉格人吧?” “我是沃得南尼人。
” “說起來咱們差不多是同鄉,”帥克回答說。
“我是普洛提漢人。
” 這是帥克當年在波希米亞南部演習行軍的時候得來的關于那個區域地形熟稔的知識,使得這女仆心上對他油然産生了鄉親之感。
“那麼,你當然認得普洛提汶市集廣場那個賣肉的裴查爾了吧!” “那還用說!他是我的哥哥。
四鄰哪個人不喜歡他!”帥克說。
“他人不壞,肯幫人忙。
他賣的肉新鮮,份量也可靠。
” “那麼你是饒立施家裡的人啦?”女仆問道,她開始歡喜起這個素不相識的士兵了。
“那當然喽。
” “饒立施家哪個是你的爸爸:是住在克爾赤的,還是拉吉斯的那個?” “拉吉斯的那個。
” “他還到處兜賣啤酒嗎?” “對呀!” “可是他今年總有六十好幾了吧?” “到春天他整整交六十八啦。
”帥克泰然自若地回答着。
“現在他有一條狗替他拉着車子,它就像那條正在追着麻雀的狗,是條很标緻的狗呢,一隻美麗的小動物。
” “那是我們的狗。
”他這位新交上的女朋友向他解釋說。
“我在上校家裡幫工。
” “啊,原來那是你的狗呀,對嗎?”帥克打斷了她的話。
“我伺候的中尉就讨厭狗,真可惜,因為我很愛狗。
” 他沉默了一陣,但是忽然說道: “自然,不是每條狗都給什麼吃什麼。
” “我們福克斯可講究極了。
有一陣子它一點肉也不肯吃,現在肯吃了。
” “它頂愛吃什麼呢?” “肝兒,煮了的。
” “小牛肝,還是豬肝?” “那它倒不在乎,”帥克的女鄉親微微笑了一下說。
他們一道溜達了一會,然後那條波摩拉尼亞種狗也跟了上來。
看來它挺喜歡帥克,隔着鼻籠套一個勁兒地扯他的褲管,不斷地往他身上蹦。
但是忽然它好像猜出帥克的來意了,它不再蹦跳,帶着一種辛酸和憂慮的神情放慢了步子,并且斜了眼睛瞟着帥克,好像是說:“原來你對我懷的就是那個鬼胎呀,對不對?” 這時候,女仆正在告訴帥克她每天黃昏六點鐘光景帶着狗到這一帶來,說布拉格的男人她一個也信不過,并且提到她有一回 在報紙上征過一次婚,一個鎖匠應征,打算跟她結婚;但是那個人千方百計地騙走了她八百克郎,然後就無影無蹤了。
到底還是鄉下人來得誠實可靠。
這一點她有把握。
她要是嫁人的話,就一定得嫁個鄉下人。
可是那必須得等打完了仗。
她認為在戰争中間不應該結婚,因為那樣女的必然要守寡。
帥克向她保證六點鐘他多半會來的,然後就告辭了。
他對布拉涅克說,那條狗什麼肝都吃。
“那麼我就喂它公牛肝吧,”布拉涅克這麼決定了。
“我用公牛肝捉過一條聖伯納狗。
那家夥臉嫩得很。
放心吧,明天我一定把那條狗給你送來。
” 布拉涅克很守信用。
下午帥克剛拾掇完屋子,就聽到門口有狗吠的聲音。
打開門,布拉涅克進來了,拖着一條性子很拗的波摩拉尼亞種狗,通身的毛豎得比平常更直。
它龇着牙齒,嗥嗥咬着,直像在表示它一心想撕裂、吞噬什麼似的。
他們把狗拴在廚房桌子上,然後,布拉涅克就講起他捉拿那隻動物的經過。
“我故意帶着一塊煮熟的肝,外面用紙包着,在它旁邊晃蕩。
于是它就嗅起我來,并且向我身上蹿。
等我走到公園那頭,就轉彎進了勃裡杜沃斯卡街。
這時候我才喂了它頭一塊肝。
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了,然後直直地跟着我,生怕我不見了。
我進了金德裡斯卡街,在那裡,我又喂了它一塊。
它吃進去那一塊以後,我就把它用皮纜索牽上了,領它過了瓦斯拉沃廣場,到了汶諾哈拉地,然後又來到沃爾索維斯。
它可給我轉暈了。
過電車道的時候它忽然倒下來,一步也不肯走了。
也許它想讓電車壓死。
我帶來一張空白的血統證明書,是在紙鋪裡買的。
帥克,你得把它填上。
” “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