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這可怕一天的種種艱險之後,居然他還想拒絕她的要求,不送她回家去。
"啊,是的,是的!瑞德,求求你了,讓我們快點走吧。
馬并不累呢。
"
"稍等一等。
你們不能走這條大路到瓊斯博羅去。
你們不能沿鐵路走。
他們成天在南面拉甫雷迪一帶激戰呢。
你知道還有旁的路好走嗎?馬車路或小路,無需經過拉甫雷迪或瓊斯博羅。
""唔,有的,"思嘉像得救般地喊道。
"隻要我們能夠到達拉甫雷迪附近。
我知道有條馬車路可以走開瓊斯博羅大道若幹英裡過去的。
我和爸常常走那裡。
它是從麥金托什直接過來的,那兒離塔拉隻一英裡。
""那好,也許你們可以平安通過拉甫雷迪了。
史蒂夫·李将軍整個下午都在那裡掩護撤退,北方佬可能還沒有到。
也許你們能通過,如果史蒂夫·李将軍的部隊不把你們的馬搶走的話。
""我————我能通過?""是的,你,"他的口氣很幹脆。
"可是,瑞德————你————難道你不送我們了?""不。
我要在這裡跟你們分手了。
"她驚惶失措地看看周圍,看看身後那灰色的天空,看看左右兩旁陰暗茂密得如監獄高牆的樹木,看看馬車後座上吓呆了的人影————最後才回過頭來凝望着他。
難道瘋了?難道她聽不明白?
他這時咧嘴笑了。
她在朦胧中看得見他那雪白的牙齒和隐藏在他眼光背後的嘲弄意味。
"跟我們分手?你————你到哪兒去呀?"
"我嘛,親愛的,我到軍隊裡去。
"
她好像放心而又厭煩地歎了一聲。
他幹嗎偏偏在這個時候開玩笑呀?哼,沒聽他說過,瑞德到軍隊裡去!那些被戰鼓聲和講演家的大話所誘惑而斷送了性命的人都是傻瓜————犧牲自己來讓聰明人賺錢的傻瓜嗎?
"啊,你把我吓成這樣,我恨不得把你掐死呢!咱們快走吧。
""親愛的,我可不是開玩笑。
思嘉,這叫我太傷心了。
你居然不理解我勇于犧牲的精神,你的愛國心,你對于我們的光榮事業的忠誠,都到哪裡去了呢?現在是你叫我光榮凱旋或馬革裹屍而歸的最好時機了。
你快說呀,因為我沒有時間在赴前線參加戰鬥之前發表激昂慷慨的演說了。
"他那慢吞吞的聲調,在她聽來是帶諷刺的。
他是在譏笑她,甚至她覺得也是在譏笑他自己。
他究竟在說些什麼呀?什麼愛國心,馬革裹屍,激昂慷慨的說?他所說的不見得真正是那個意思吧。
在這條黑咕隆咚的路上,她身邊帶着一個瀕死的女人、一個新生的嬰兒、一個愚蠢的黑人小妻子和一個吓壞的孩子,這時候,他居然如此輕松地提出要離開她,讓她獨自帶他們從這廣闊的戰嘗散兵遊勇、北方佬和炮火以及天知道還有什麼樣的風險中穿過去,這簡直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曾經有一次,她六歲的時候,從樹上摔下來,臉朝下直挺挺地跌在地上。
她至今還記得當時她恢複呼吸以前那片刻之間難受的感覺。
現在她瞧着瑞德,内心的感受也完全像當時那樣:呼吸停止,不省人事,惡心。
"你是在說着玩的,瑞德!"
她拽住他的胳臂,眼淚簌簌地往他的手腕上滴下來。
他把她的手舉到唇邊輕輕地親了親。
"難道你不是這樣嗎,自私透了,親愛的?隻顧你自己的寶貴安全,便不管聯盟的生死存亡了。
試想,由于我在最後時刻出現,咱們的部隊會受到多大的鼓舞啊!"他說着,聲音中帶有一種不懷好意的親切感。
"啊,瑞德,"她哭着說,"你怎麼能這樣對待我呢?你幹嗎要丢開我呀?"
"怎麼,"他快活地笑道。
"也許就因為我們所有南方人身上那種叛心理在作祟吧。
也許————也許因為我覺得慚愧了。
誰知道呢?"
"慚愧?你遲早會慚愧死的。
把我們丢在這裡,無依無靠————""你并不是無依無靠呀。
親愛的思嘉!每一個像你這樣自私自利而堅決的人是決不會無依無靠的。
北方佬要是能抓到你,那才是上帝保佑他們呢。
"她驚惶失地望着他,隻見他突然跳下馬來,走到她這邊的馬車旁邊來。
"你下來吧,"他吩咐她。
她瞪大眼睛瞧着他。
他魯莽地伸出雙臂,把她攔腰抱出來扔在地上。
接着他又緊緊拽住将她拖到了離馬車好幾步的地方。
她感到鞋子裡的塵土和碎石把她的腳硌痛了。
寂靜而炎熱的黑夜像夢似的包圍着她。
"我不想要求你了解或寬耍我也毫不在乎你會不會這樣,因為我是永遠不會了解或寬恕我自己做這種傻事的。
我深恨自己身上還殘留着這麼多不切實際的空想。
可是我們美好的南方正需要每個男人去為它獻身呢。
難道我們勇敢的布朗州長不就是這樣說的嗎?反正我要上前線去了。
沒關系。
"他忽然大笑起來,笑得那麼放肆,那麼響亮,連黑暗的樹林裡都發出了回響。
"'我要不是更愛榮譽,親愛的,我不會這樣愛你,'這話很恰當,不是嗎?它無疑比我現在自己能想出的任何話都恰當。
因為我就是愛你,思嘉不管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