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覺更加頭痛了。
才三包啊!這個産量跟好吃懶做的斯萊特裡家比也好不了多少。
更為糟糕的是,還有個納稅的問題。
聯盟政府收稅是拿棉花當稅金的,可這三包棉花連交稅也不夠呢。
不過,既然所有幹大田活的黑人都逃跑了,連摘棉花的人也找不到,那麼這個問題對思嘉或對聯盟政府都沒有多大關系了。
"好吧,我也不去想這些了,"她暗自說道。
"不管怎麼說,爸應當管這種事情,納稅總不是女人的事。
可是爸————現在也不去想他吧。
聯盟政府休想撈到它的稅金了。
目前我們需要的是食品呢。
""波克,你們有沒有人到'十二橡樹'村或麥金托什村去過,看看那邊園子裡還留下什麼東西沒有?""小姐。
沒人去過,俺沒離開過塔拉。
北方佬會逮俺呢。
""我要派迪爾茜到麥金托什村去。
說不定她會在那裡找到點什麼。
我自己就到'十二橡村'村去走走。
"
"誰陪你去呢?"
"我一個人去。
嬷嬷得留在家裡照料姑娘們,傑拉爾德先生又不能————"波克令人生氣地大喝了一聲。
"十二橡樹村"可能還有北方佬或下流黑人呢。
她不能一個人去。
"我一個人就夠了,波克。
叫她馬上動身。
告訴迪爾茜,你和百裡茜去把母豬和那窩豬崽找回來。
"她說一不二吩咐,末了轉身就走。
嬷嬷的那頂舊遮帽盡管褪色了但還幹淨,挂在後院走廊的釘子上,現在思嘉戴了它,一面恍若隔世地回想起瑞德從巴黎給她帶來的那頂飾着彎彎翠羽的帽子來。
她拿起一隻用橡樹皮編制的籃子,從後面樓梯上走下來,每走一步腦子就跟着震蕩一次,她覺得從頭蓋骨到脊椎都好像要碎裂了似的。
到河邊去的那條路是紅色的,滾燙的,兩旁的棉花地都荒廢了。
路上沒有一棵可以遮蔭的樹,陽光直射下來,穿透了嬷嬷那頂遮陽帽,仿佛它不是又厚又帶有印花布襯裡,而是薄紗做的一般。
同時塵土飛揚,紛紛鑽入她的鼻孔和喉嚨裡,她覺得隻要一說話,幹燥的粘膜就會破裂。
深深的車轍把大路割得遍體鱗傷,那是騾馬拖着重炮碾過之處,兩旁都有車輛軋成的紅色溝渠。
棉苗被碾得支離破碎,因為騎兵步兵都被炮兵擠出這狹窄的通道,跑到了棉田裡,他們一路踐踏着一叢叢翠綠的棉樹,把它們踩入泥土,給徹底毀了。
在路上或田裡,到處可以看到帶扣,馬嚼子和馬鞍的碎皮件,還有踏遍的水壺、彈藥箱的輪子、鈕扣、軍帽、破襪子和血污的破布,以及行軍時丢下的種種七零八碎的東西。
她走過香柏林和一道矮矮的磚牆,是家族墓地的标志,但她盡量設法不去想她三個弟弟的小小墳旁邊新添的那座墳墓。
啊,愛倫————她蹒跚地走下一個光秃的山坡,經過斯萊特裡家住宅遺址上的一堆灰燼和半截殘存的煙囪,恨不得整個家族都跟這房子同歸于盡了。
要不是為了斯萊特裡家的人————要不是為了那個淫猥的埃米(她跟他們的監工養了個私生子),愛倫是不會死的!
一顆尖石子紮破了她腳上的血泡,她痛得叫了一聲。
她在這裡幹什麼呢?思嘉·奧哈拉,全縣聞名的美人,塔拉農莊的寵兒,幹嗎會在這岐岖的山道上幾乎光着腳行走呢?她這雙嬌小的腳生來是要跳舞,而不是瘸着走路的;她這雙小巧的便鞋也是從光亮的綢裙底下勇敢地窺探男人,而不是用來收容小石子和塵土的。
她生來應當受到縱容和服侍,可如今卻弄得憔悴不堪,衣衫褴褛,餓着肚子到鄰居園子裡去尋找吃的了。
這小山腳下是一條小河,那些枝葉交錯懸垂到河上的樹木多麼蔭涼安靜啊!她在低低的河岸上坐下來,脫掉破鞋爛襪,把一雙發燙的腳浸在清涼的河水裡。
要是能整天坐在這兒,避開塔拉農場裡那些可憐巴巴的眼睛,周圍隻有瑟瑟的樹葉聲和汩汩的流水聲,那才好呢。
但是她不得不重新穿上鞋襪,沿着長滿青苔和樹蔭濃密的河岸一直走下去。
北方佬把橋燒毀了,可是她知道再過幾百碼到河床狹窄的地方有座獨木橋。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然後費力地爬上山坡,從這裡到"十二橡樹"村隻有大約半英裡了。
十二棵大橡樹高聳在那裡,從印第安時代以來一直是這樣,不過現在樹葉被火熏黑了一些,枝柯有的燒毀有的烤焦了。
在它圍着的那個圈子裡,就是約翰·威爾克斯家住宅的遺址。
這幢曾經顯赫一時的大廈高踞在小山頂上,白柱長廊,莊嚴宏偉,可現在已淪為一片廢墟。
那個原來是酒窖的深坑,那些燒黑了的粗石牆基和兩個巨大的煙囪,便是這幢大廈所在的唯一标志。
有根圓柱還燒剩一半,橫倒在草皮上,把茉莉花叢壓碎了。
思嘉在那半截圓柱上坐下來;面對這景象她十分傷心,實在看不下去了。
這荒涼深深地觸動了她,因為她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的體驗。
這裡,在她腳下的塵土中,就是威爾克斯家族引以自豪的家業啊!這就是那個親切而彬彬有禮的家庭的下場,這個家庭曾經随時歡迎她,而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