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以後,凡是遇到什麼不愉快或者棘手的事,她心裡就出現一個念頭:"我連人都殺過,這等事當然幹得了。
"她并非有意識地這樣想,而是一種隐蔽的思想活動,不過它的确能幫助她鼓起勇起來。
她的變化實際上比她自己所知道的要大得多。
她的心上已逐漸長期了一層硬殼。
那是她在"十二橡樹"村奴隸住宅區的菜地裡躺着時開始形成的。
如今有了一騎馬,思嘉可以自己去看看鄰居們家裡發生的事了。
自從她回家以後,她心裡一直有個問題在不斷折磨她:"我們是這個縣裡唯一留下的人家嗎?難道别的人家都給燒光了?他們全都逃到梅肯去了?"她每一想起剛剛目睹過的"十二橡樹"村、麥金托什和斯萊特裡家那些廢墟,就幾乎不敢去了解全縣的真相了,不過無論情況怎麼壞,了解了總比整天納悶要好一些。
于是她決定首先騎馬到方丹家去看看,這倒不是因為他們家最近,而是想到可能方丹大夫還在那裡。
媚蘭需要請大夫看看呢。
思嘉有些擔心,她本來應該逐漸恢複了,可現在仍很虛弱。
這樣,一等她的腳好了些能穿上鞋時,就騎上北方佬的那騎馬出發了。
她一隻腳擱在縮短了的馬镫裡,另一條腿像跨女鞍似的盤在鞍頭,策着馬經過田野向米莫薩跑去。
她一路上硬起心來作好準備,因為說不定那地方也被燒了。
她又驚又喜地看見那所褪色的黃灰泥房子仍立在米莫薩的樹林裡,似乎還跟過去一樣。
當方丹家的三個女人從屋裡出來叫嚷着歡迎她吻她時,興奮極了,她心裡感到又溫暖又喜悅。
可是,等到頭一陣喜相逢的熱烈勁兒過去,她們一起走進飯廳坐下之後,思嘉便覺得周圍有點冷淡了。
原來北方佬并沒有到過米莫薩,因為這裡離大路比較遠。
因此方丹家的牲口和糧食都還保留着,隻不過也像塔拉和整個鄉下一樣周圍是一片罕見的寂靜。
除了四個幹家務的女仆,所有的奴隸因為害怕北方佬要來都跑掉了。
莊子裡已沒有男人,隻有薩莉的小男孩喬,可他剛剛扔掉尿布還不能算個男人呢。
這所大房子裡隻住着七十多歲的方丹老太太,還有她的兒媳,一個已經五十來歲但大家都習慣稱為少奶奶的女人,以及剛二十的薩莉。
他們和鄰居家離得很遠,孤零零的,不過他們即使害怕也不輕易表露出來。
思嘉想,這大概是因為薩莉和少奶奶過于畏懼那位十分脆弱但又倔強的老太太,不敢流露内心的不安吧。
這位老太太,連思嘉自己也怕她,因為她那眼尖嘴利的厲害勁兒,思嘉早已領教過了。
這幾個友人盡管沒有血緣關系,年紀又想差很遠,可她們在精神和經驗上有一種共同之處把她們聯系在一起了。
她們三個都穿着家染的喪服,都顯得疲倦、憂傷、煩惱,心裡都忍受着一種悲痛,這悲痛雖不表現為愠怒或訴苦,但卻從她們的微笑和歡迎的話語中隐隐流露出來。
因為她們的奴隸都跑了,她們手中鐵成了廢紙,薩莉的丈夫喬已在葛底斯堡犧牲,年輕的方丹大夫在維克斯堡得痢疾死後少奶奶也當了寡婦。
至于另兩個小夥子,亞曆克斯和托尼,誰也不知道,他們到了弗吉尼亞什麼地方,是死是活;連老方丹大夫也跟着惠勒的騎兵上前線去了。
"老傻瓜都七十三了,盡管他自己想裝得年輕一些。
而且一身的風濕病就像豬身上的跳蚤一樣,"老太太說着,對自己的丈夫滿懷驕傲,眼眼裡流露的光輝早已把這些假意諷刺的話給揭穿了。
"你們這裡亞特蘭大的什麼消息嗎?"思嘉等她們心境平靜了些才這樣問。
"我們什麼也不了解呢,完全被困在塔拉。
""唔,孩子,"老太太說,她像慣常那樣把話頭接過來,"我們這裡也像你們一樣閉塞死了。
除了聽說謝爾曼終于占領了城市,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唔,他到底占着了。
那他現在怎麼樣?仗打到了哪裡呢?""三個女人孤零零地住在這鄉下,幾個星期也看不到一封信或一張報紙,還了解什麼打仗的情況呀?"老太太尖刻地說,"我們這裡有個黑人遇到過另一個黑人,那個黑人有個朋友就瓊斯博羅去過,我們這才聽到了一點消息,否則什麼也不知道。
據他們說,北方佬就待在亞特蘭大休整他們的人馬,不過這是不是真的,我和你一樣都隻能自己去判斷了。
按說經過我們這一陣打擊,他們也的确需要休息休息了。
"你想想看,你們這一陣子一直待在塔拉,我們竟一點也不知道!"少奶奶插嘴說,"啊,我多麼懊愧自己沒有騎馬到那邊去看年呀!不過這邊的事情也實在太多,黑人們都跑了,我脫不了身。
說起來自己也真不像鄰居呢。
不過的确,我們還以為塔拉像'十二像樹'村和麥金托什家那樣被北方佬燒了,你們都逃到梅肯去了。
我們做夢也沒想到你思嘉還在家裡呢。
""可不是?那是奧哈拉先生家的黑人跑到這裡來,吓得眼睛鼓鼓的,告訴我們說北方佬要燒塔拉了,這叫我們怎能不那樣想呢?"老太太插嘴說。
"而且我們還看得見————"薩莉也開口了。
"别的岔嘛,我正要說呢,"老太太趕快又搶了過去。
"他們還說北方佬在塔拉到處都搭起帳篷,你家的人一定會到梅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