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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要是你們家也短缺,那就不妨直說,而且————""叫波克趕輛車子過來,讓他把我們家的東西,像大米呀、玉米粉呀、火腿呀、還有雞、都拉一半過去,"老太太說,一面突然向思嘉犀利地盯了一眼。
"啊,那太多了!真的,我————"
"我不愛聽這種話,别說了!如果那樣,還要鄰居幹什麼?""你真是太好了,我怎麼能————不過我得走了。
家裡的人會為我着急的。
"老太太抓住思嘉的胳膊,忽地站起身來。
"你們倆留在這裡,"她命令兒媳婦和薩莉,一面推着思嘉到後面走廊去。
"我要跟這孩子說句悄悄話。
思嘉,扶我下台階去。
"少奶奶和薩莉跟思嘉說了聲再見,并答應很快就去看她。
她們十分詫異,不知老太太要跟思嘉說些什麼。
這一點,除非她自己透露,她們是永遠也不會知道。
年老的太太們總是這樣古怪,少奶奶低聲對薩莉說,接着她們都回頭幹自己的縫紉活去了。
思嘉一隻手抓着缰辔站在那裡,心中納悶不知老太太要說佬。
"現在,"老太太盯着思嘉的臉孔嚴肅地說,"你還隐瞞着什麼呢?塔拉到底怎麼樣了?"思嘉擡頭注視着那雙犀利的老眼睛,知道自己可以忍住眼淚把真相說出來了。
因為在方丹老太太面前,如果不得到她明白同意是誰都不敢哭的。
"母親死了,"思嘉低沉地說。
這時那隻握着她胳臂的手抓得更緊,使她覺得痛了,同時老太太那又黃又皺的眼皮在迅速眨動着。
"是北方佬殺了她?"
"她是得傷寒病死的。
我回家的前一天去世的。
""别去想這些了,"老太太嚴厲的口吻說,思嘉見她正竭力抑制自己的感情。
"那麼你爸呢?""爸已經————爸已經不正常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說下去,他病了嗎?""那震動————他顯得很奇怪————他不怎麼————""不要說他不正常。
你的意思是有點心理失常吧?聽到事情的真相就這樣坦白地說明了,思嘉頓感輕松,如釋重負。
這位老太太多好,她也不表示同情來讓你傷心呢。
"是的,"她沉思地說,"他心理失常了。
他顯得暈暈乎乎,似乎連母親去世也不記得了。
唔,老太太,看着他久久地坐在那裡耐心等待着母親,我真受不了。
他以前急躁得像個孩子。
不過,如果他記得母親已經不在了,那就更糟了。
他端坐在那時側耳傾聽有沒有母親的動靜時,常常會突然跳起來,笨拙地走出門去,一直走到墓地。
過了一會,他才拖着兩條腿走回家來,淚流滿面地反反複複說:'凱蒂·思嘉,奧哈拉太太死了呢。
你母親死了,'仿佛我才頭一次又聽到這個消息。
其實我早就聽厭了,都忍不住要驚叫了。
有時在深夜,我聽見他在呼喚她,便不得不從床上爬起來,走過去對他說她正在棚屋區護理一個生病的黑人呢。
這時他焦躁起來,因為她是經常為了看護病人而沒日沒夜地忙碌的。
于是,你就很難讓他回到床上去了。
我真希望方丹大夫還在家呢!爸就像個孩子。
啊,我想他對爸一定有辦法的。
而且媚蘭也需要請個大夫瞧瞧。
她産了那個嬰兒之後一直沒有恢複過來,本來應當————""媚蘭————嬰兒?她跟你們在一起?""是的。
""媚蘭跟你們在一起幹什麼?她幹嗎不跟她姑媽和别的親人住在梅肯?盡管她是查爾斯的妹妹。
我從不認為你會怎麼喜歡她,小姐,那麼,跟我談談這件事吧。
""老太太。
說起來話長,你不要回到屋裡去,好坐下來細談?""我能站嘛,"老太太簡單地說。
"而且如果你當着别人的面講你這段故事,他們便會大聲嚷嚷,會讓你為自己感到遺憾。
好,我們就談吧。
"思嘉從圍城和媚蘭的懷孕開始講起,最初還有點支支吾吾,但在那雙犀利的老眼睛不放松的注視下,她講着講着,那些生動和恐怖的詞句便源源不絕地出口了。
所有情節都記起來了,如嬰兒誕生的那個大熱天,恐懼時的痛苦,全家逃跑和瑞德的中途抛棄。
她談了那天晚上的一片漆黑,第二天清早看見的那些孤零零的煙囪,沿途的死人死馬,饑餓,荒涼,以及生怕塔拉也燒掉的焦急心情,等等。
"當時我想隻要能回到母親身邊,她就可以安排一切,我就可以卸掉肩上的擔子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曾經覺得世界上最可怕的事都發生在我身上,可是直到我聽說母親去世時,才意識到什麼是真正最可怕的事了。
"她垂下眼睛看着地上,等老太太說話。
接下來的是一段長長的沉默,以緻她懷疑老太太是否理解了她這絕望的處境。
最後老太太才開了口,那聲調是溫和的,比思嘉聽過她對任何人說的都溫和得多。
"對于女人來說,孩子,要對付一個比可能遇到的還要壞的處境,是十分不幸的事,因為她一旦對付了最壞的處境,以後就什麼也不害怕了。
可是一個女人要是什麼也不害怕,那就糟啦。
你以為我不理解你剛才的說的————你所經曆過的那些事吧?不,我很理解。
我在你這個年紀,碰上了克裡克印第安人的叛亂,正好是米姆斯要塞大屠殺之後————是的,"她若有所思地說,"那是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