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霜凍來臨,嚴寒天氣便突然出現了。
冷風從門檻下侵進屋裡,把松勁的窗玻璃刮得格格地響個不停。
樹枝上光秃秃的連最後一片葉子也掉落了,隻有松樹照常蒼翠,挺立在那裡,襯印着灰沉沉的天空。
滿是車轍的紅土大道凍得像火石一樣堅硬,饑餓乘着寒風在肆虐着整個佐治亞州。
思嘉心酸地記及方丹老太太跟她的那次談話。
兩個月前的那天下午,現在仿佛已時隔多年,那時她告訴老太太,她已經經曆了她可能碰的最壞處境,這是打心底裡說出來的話。
可現在回想起來,那簡直是個女學生的誇大之辭,幼稚得很。
在謝爾曼的部隊第二次經過塔拉之前,她本已有了小小的一筆财富,包括食品和現金在内,同時還有幾家比她幸運的鄰居,有一些可以讓她度過冬天的棉花。
現在棉花燒光了,食品搶走了,金錢也因為買不到吃的而沒有用武之地,而且幾家鄰居的處境比她更壞。
至少她還有那頭母牛和那隻牛犢子,有幾隻小豬,以及那騎馬,而鄰居家除了藏在樹林裡和埋在地底下的那點東西,就什麼也沒了。
塔爾頓家所在的費爾希爾農場被燒個精光,現在塔爾頓太太和四個姑娘隻得住在監工的屋裡。
芒羅家在洛夫喬伊附近,現在也成了一片廢墟。
米莫薩農場的木闆廂房也燒掉了,正屋全靠它厚厚的一層堅實灰泥,幸虧方丹家的婦女和奴隸們用濕毛毯和棉被拼命撲打,才被救下來。
卡爾弗特家的房子由于那個北方佬監工希樂頓從中調停,總算又一次幸免于難,不過那裡已沒有一頭牲口、一隻家禽和一粒玉米了。
在塔拉,甚至全縣,目前的主要問題是食物。
大多數家庭除了剩下未收的一點山芋花生,以及能在樹林裡抓到的一些獵物外,别無所有。
他們剩下的這點東西也得跟那些更不幸的朋友們分享,就像在平時比較富裕的日子裡那樣。
不過眼看就要沒有東西可分享的了。
如波克運氣好捉得到的話,在塔拉他們能吃到野兔、負鼠和鲶魚。
别的時候就隻有少量的牛奶、山胡桃、炒橡子和山芋了。
他們經常挨餓。
思嘉覺得她動不動就遇到向她伸出的手和祈求的眼光。
他們的這副模樣逼得她快要發瘋了,因為跟他們一樣她自己也在餓肚子!
她命令把牛犢宰掉,因為它每天要吃掉那麼多寶貴的牛奶。
那天晚上人人都吃了過多的新鮮牛肉,結果都生病了。
還得宰一隻小豬,她知道,可是她一天天往後推,希望把豬崽養大了再說。
豬崽還很小呢。
要是現在就把它們宰了,那不會有什麼好吃的,可是如果再過些時候,就會多得多了。
每天晚上她都跟媚蘭辯論,要不要打發波克騎馬出去用聯邦政府的鈔票買些糧食回來。
不過,由于害怕有人會把馬擄去,把錢從波克手裡他走。
她們才沒有下決心。
她們不知道北方佬軍隊現在打到哪裡了。
他們可能遠在千裡之外,也可能近在河對岸。
一回,思嘉實在急了,便準備自己騎馬出門找吃的,可是全家人都生怕她碰上北方佬,這才迫使她放棄了自己的計劃。
波克搜尋食物的範圍很廣,好幾次整夜沒有回家,思嘉也不問他到哪裡去了。
有時他帶些獵物回來,有時帶幾個玉米棒子或一袋豌豆。
有一次他帶回來一隻公雞,說是在林子裡捉到的。
全家人吃得津津有味,但是覺得有些内疚,因為正像他偷豌豆和玉米一樣,明明知道這是偷來的。
就在第二天晚上,夜深人靜時他來敲思嘉的門,露出一條受了嚴重槍傷的腿給她看。
思嘉替他包紮時他很難為情地解釋說,他在弗耶特維爾試圖鑽進一個雞窩,結果被人家發現了。
思嘉也沒有追問那是誰家的雞窩,隻含淚輕輕拍了拍波克的肩膀。
黑人有時讓人生氣,而且又蠢又懶,不過他有一顆用金錢也買不到的忠心,一種與白人主子一條心的感情,這驅使他們不惜冒生命危險去給一家人找吃的呢!
要是在原來,波克這種小偷小摸的行為就是一件嚴重的事了,說不定要吃一頓鞭子。
要是在從前,思嘉就肯定會至少狠狠地責罵他一通。
"你必須記住,親愛的,"愛倫曾經說過,"對于那些由上帝托付給你照管的黑人,你在物質生活和道德兩方面都是要負責的。
你必須明白,他們就像小孩子一樣管不住自己,你得防備他們誤入歧途,而且你要随時随地給他們樹立一個好的榜樣。
"可現在思嘉把這番訓誡完全抛到了腦後。
現在她鼓勵偷竊,哪怕是偷那些比她境況更壞的人家,并且毫不覺得這是違背良心的事了。
事實上,那種為人處世的道德準則在思嘉心目中無足輕重。
她決定不懲罰或者責備波克,反而為他的受傷感到遺憾。
"波克,你要更加小心。
我們可是少不得你埃假如沒有你,叫我們怎麼辦呀?你一直是一個很好,很完美、善良而忠實的人。
"聽了這句贊揚的話波克不禁眉飛色舞,小心地撫摩着那條包紮好了的腿。
"思嘉小姐,這話可說得太好了。
你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