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會有那筆錢呢?""波克,我不知道,不過我總歸會有的。
"她俯身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熱情而痛苦,波克被感動得很不自在了。
"總有一天,這場戰争一結束,我就會得到許多錢,那時我就該不會再挨餓受凍了。
我們誰也不會挨餓受凍。
我們人人都要穿得漂漂亮亮,每天都吃烤雞,而且————"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因為塔拉農場有一條由思嘉自己制訂和強迫執行的規矩,十分嚴格的規矩,那就是誰也不許談他們以前吃得多麼好,或者說如果有條件的話,今天想吃什麼。
波克看見思嘉愣在那裡瞪着眼睛出神,悄悄地便從房間裡溜出來。
在那早已消逝了的往年,生活曾是那麼複雜,那麼充滿了彼此糾纏不清的問題。
那時她一方面極力想赢得艾希禮的愛情,一方面又要維持那十來個圍着她轉,可又并不讨人喜歡的男朋友。
還有些小錯小過要設法瞞着大人,有些愛吃醋的姑娘要你去故意嘲弄或安慰;還要挑選不同式樣的衣服和不同花色的料子,要試梳各式發型,等等。
此外,還有許許多多的事要考慮決定。
可現在,生活倒是簡單極了。
如今唯一重要的是得到足夠的食物以免挨餓,有足夠的衣裳以免受凍,還需要一個沒有過多漏洞的屋頂來遮風蔽雨。
就是在這些日子裡,思嘉開始接連做同一個惡夢,那是以後多年都要常常做的。
這個夢的内容始終一成不變,但夢中的恐怖氣氛卻一次比一次更強,以緻思嘉連醒着時也因為生怕再夢到它而十分苦惱。
她很清楚地記得初次做這種夢那天所經曆的意外遭遇。
那時幾天連續陰雨,屋裡多處透風,又冷又潮濕。
生爐子的木柴也是濕的,煙特别多,可是一點不暖和。
吃過早餐後,除了牛奶就什麼也沒了,因為山芋已經吃完,波克打獵釣魚也毫無所獲。
看來如果第二天他們還得吃東西,就隻能宰一隻小豬了。
一張張闆着的饑餓的面孔,無論黑的白的,都在瞪眼睛看她,默默地請她拿出食物來。
她差一點冒丢掉那騎馬的危險打發波克去買吃的了。
更糟糕的是韋德嗓子痛,正發高燒,可是既沒大夫,又買不到藥來為他治玻思嘉久久地守着孩子,現在累了,肚子又餓,隻得讓媚蘭照料一會,讓自己倒在床上打個盹兒。
她凍得雙腳冰冷,害怕和絕望的心情又分外沉重,因此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反複思量:"我怎麼辦?我向哪裡求援去?世界上還有人能幫助我嗎?"世界的安全都到哪裡去了呢?為什麼就沒有一個人,一個強大而聰明的人,能夠替她挑起這副擔子來呢?她不是生來就挑這副擔子的呀。
她不知怎麼去挑它。
想着想着,她進入了一種不安的微睡狀态。
她來到一個荒涼古怪的地方,大霧彌漫,伸手不見五指。
她腳下的地面搖晃不定,鬼怪時常出沒,而且寂靜得可怕;她迷了路,像黑夜裡迷路和吓壞了的孩子似的。
她又冷又餓,又很害怕濃煙中在她周圍潛伏着的東西,因此很想大喊大叫,可是喊不出聲來。
迷霧中有什麼怪物悄悄地伸出無情的雙手,張開十指抓她的衣裙,要把她拖到她腳下正在震動的地底下去。
後來,她知道周圍一片模糊中有個什麼地方,那裡可以躲避,可以得到幫助,是個安全而溫暖的天堂。
但是它在哪裡呢?在那雙手抓住她拖到腳下的流沙中去之前她能夠趕到達那裡嗎?
她突然飛跑起來,發狂似地穿過密霧,呼喊着,尖叫着,伸出兩隻胳臂在空中亂抓,但那潮濕的霧中什麼也抓不着。
天堂在哪裡啊?它躲避她,但的确在什麼地方,隻是看不見罷了。
她要是能找到它就好了!要是找到了它,她就安全了!可是恐懼使她兩腿發軟,饑餓使她頭腦發暈。
她絕望地大叫一聲醒過來,隻見媚蘭正焦急地俯身瞧着她,一邊還在用手搖她,叫她完全清醒過來。
這個夢一再重複,每當她空着肚子睡覺就必然會夢見。
它來得太頻繁了。
它使她害怕極了,以緻常常不敢去睡覺,即使她真心實意地告訴自己,這樣的夢實際上什麼可怕的東西也沒有。
夢見霧,的确沒有什麼好叫她這樣驚恐的。
根本什麼也沒有————或許她一想起要陷到大霧彌漫的地方就害怕極了,結果隻得和媚蘭睡在一起了,因為隻要她一開始在夢中哼哼掙紮,說明她又在受折磨了,媚蘭就會把她搖醒。
在這種緊張心理的壓迫下,她變得蒼白和消瘦了。
她臉上已失去圓乎乎的嬌美輪廓,顴骨突了出來,使那雙翹着眼角的綠眼睛顯得更加觸目,她也越發像隻急于要抓到獵物的餓貓了。
"就是沒有我夢見的那些東西,白天已冗長得像個惡夢了",她懷着這樣絕望的心情,開始每天把食物留到臨睡前才去吃,看能不能減輕夢中可怖的程度。
弗蘭克·肯尼迪在聖誕節期間,帶着一支小小的隊伍從征購部慢慢來到塔拉,他一路給軍隊搜集糧食和牲畜,但收獲甚少,他們衣衫破爛,性情殘暴,騎着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