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怯啊!
她小翼翼踩着街上泥濘中那些墊腳石朝前走去,直到一個因為怕冷而把外套扣子全部扣上的哨兵把她攔祝"怎麼回事,太太?"他帶有中西部口音,但還是客客氣氣的。
"我想到裡面去看一個人————他是個犯人。
""這個嘛,恐怕不行,"哨兵說,一邊摸摸頭。
"這裡對于探監規定可嚴格呢,而且————"他說到這時便打住了,一面機警地注視着思嘉。
"怎麼,太太,你别哭呀!你到那邊總部去問問那些當官的。
我敢保證他們會讓你去看他的。
"思嘉本來不想哭,這時便朝他笑了。
他回過頭來對另一個正在緩緩踱步的哨兵喊道:"喂,比爾,你來一下。
"後一個哨兵是個大塊頭,穿着一件藍上衣,隻露出一臉令人厭惡的黑絡腮胡。
他踩着泥濘向他們走來。
"你帶這位太太到總部去。
"
思嘉向他道謝,然後跟着哨兵走了。
"請當心,别在這些墊腳石上扭傷了腳,"哨兵說着,攙着她的胳臂。
"你最好把衣裳撩起一點,免得濺上污泥。
"從絡腮胡中發出的聲音帶有濃重的鼻音,但也是溫和愉快的。
他攙扶着她的手顯得既堅定又有禮貌。
怎麼,北方佬并不全是壞人嘛!
"這麼大冷天,一位太太出門可不容易呀,"她的這位"扈從"溫情地說,"你走了很遠一段路吧?""唔,是的,從城鎮對面一直走過來的呢!"她答道,由于哨兵說話的氣使她感覺暖和起來。
"這天氣可不适于讓太太們外出的呀,"哨兵似乎帶點責備地說,"很容易感冒埃喏,這就是哨兵指揮部,太太————你有什麼事?""這房子————這房子就是你們的總部?"思嘉擡頭注視着這所可愛的面對廣場的老住宅,幾乎要哭了。
戰争年代她參加過在這裡舉行的多少晚會埃它本來是個那麼令人愉快美麗的地方,可如今————屋頂上飄揚着一面合衆國的旗幟。
"怎麼啦?"
"沒什麼————隻不過————隻不過我從前認識住在這裡的人。
""唔,那可太叫人掃興了。
我猜想現在連他們自己看見了認不出來了,因為裡面實在已經損毀得不成樣子。
好,你進去吧,太太,去找隊長。
"她走上台階,一路撫摩着那些損壞的白欄杆,然後推開前門,大廳陰暗而寒冷,像個地下墓穴似的。
一個凍得瑟瑟發抖的哨兵倚在那扇緊閉的雙開門上,在過去興旺的時候這裡原是飯廳。
"我要見隊長,"她說。
他把門拉開,讓她進去,此時她的心髒緊張地跳着,她的臉頰因感到窘迫和激動而漲得通紅。
房子裡一股閉塞沉悶的氣息,混雜着煙火、煙葉、皮革、發潮的毛料制服和汗臭的身軀的氣味,她的看到破碎壁紙的光裸的牆壁,一排排挂在鐵釘上的藍軍服和皺巴巴的帽子,一堆咝咝響的柴火,一張放滿了文件的長桌和一群穿銅鈕扣藍制服的軍官。
她吞了一口氣,覺得自己能說出話來了。
她可能讓這些北方佬知道她害怕呀。
她一定要在他們面前顯露出她最漂亮最大方的本相。
"誰是隊長?"
"我是隊長,"一個敞開緊身上衣的胖子回答說。
"我要看個犯人,他叫瑞德·巴特勒船長。
""又是巴特勒!此人可真是交際廣泛,"隊長笑着說,從嘴上摘下一支咬碎了的雪茄。
"你是親屬,太太?""是的————是————他的妹妹。
"他又笑起來。
"他的姐妹可真多呀,昨天還剛來過一個呢!"思嘉臉紅了。
同瑞德·巴特勒厮混的一個賤貨,很可能就是那個叫沃特琳的女人。
而這些北方佬卻把她當作又一個那樣的人了。
這是不能容忍的。
即算是為了塔拉的命運,她也決不能再地這裡逗留哪怕一分鐘來蒙受這樣的恥辱了。
她轉身向門口走去惱怒地去抓住門把手,這時另一個軍官很快來到她身旁。
他是個剛刮過臉、眼神顯得愉快而和氣的青年人。
"等一等,太太,你在火爐邊暖的地方坐坐好嗎?我去試試給你想點辦法。
你叫什麼名字?昨天的那位————女士,他可是拒絕會見她呢。
"她在挪過來的椅子坐下,瞪着眼睛看着顯得很尴尬的胖隊長,報了自己名字。
機靈的青年軍官匆匆穿上外套出去了,其餘的人都挪到桌子的另一邊,在那裡低志談論和翻動公文。
她樂得把雙腳伸到火爐邊取暖。
這時才發現腳已凍得多麼厲害,她想起如果事先在那隻便鞋腳跟的洞裡塞進一塊硬紙片,那該多麼好呀。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一陣低聲細語,她聽見瑞德的笑聲。
門一打開,随着一股冷風沖進房裡,瑞德出現了,他沒戴帽子,隻随便披上了一個披肩。
他顯得很髒,沒有刮臉,也沒系領結。
但看起來情緒還挺不錯,一見思嘉便眨着那雙黑眼睛笑開了。
"思嘉!"
他拉起她的雙手,并像以往那樣熱烈、充滿激情地緊緊握住不放。
在她還沒意識到他的用意時,他已經低直頭吻她的兩頰,那髭須刺得她癢癢的了。
他感到她的身子在驚惶中回避他,但他緊緊抱住她的雙肩說:"我的乖妹妹!"接着便列開大嘴笑嘻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