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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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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嘉親眼目睹這種情景,白天身臨其境,夜間又帶着它們上床睡覺,時時憂慮以後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知道由于托尼的事,她和弗蘭克已列入了北方佬的黑名冊,随時都可能大難臨頭。

    但是,尤其是現在,她可承受不起前功盡棄的損失————現在一個嬰兒即将出世,木廠正開始賺錢,塔拉還要她繼續維持,直到秋天收了棉花為止。

    啊,要是她會失去一切怎麼辦!或許她還得用那孱弱的武器,面對這瘋狂的世界,一切從頭開始呢!還得用她的朱唇、碧眼和狡猾而浮淺的腦子,同北方佬以及他們的一切主張作鬥争埃她實在憂慮重重,負荷不了啦,覺得與其重新開始還不如自殺算了。

     在1866年春天那一片破壞和混亂之中,思嘉将全部精力放在木廠上,一心一意要讓它賺錢,在亞特蘭大,錢有的是。

     蓋新房的浪潮正在給她急需的機會,她曉得隻要她不蹲監獄就準能發财。

    她不斷告誡自己,處世要溫和些,謹慎些,受到侮辱得忍受,碰到不公平的事要讓步,不要冒犯任何可能傷害她的人,無論是白人還是黑人。

    她同别人一樣,非常憎恨那些傲慢無禮的自由黑人,每次聽到他們的辱罵或高聲大笑時都要氣得炸了肺。

    但是她從來連一個輕蔑的眼色也不敢向他們表示。

    她憎恨提包黨人以及那些參加了共和黨的南方白人,恨他們那樣容易便發家緻富,而她卻要艱難地掙紮着過日子,但是她從來不說一句指責他們的話。

    在亞特蘭大,沒有人比她更仇恨北方佬的了,隻要看到那身藍軍服便氣得要命,但另一方面即使在家裡她也從不談起他們。

     我決不做多嘴多舌的傻瓜,她冷靜地想道。

    讓别人為從前的日子和那些永不複生的人傷心去吧。

    讓别人對北方佬的統治和喪失投票權而憤怒去吧。

    讓那些說了實話的人去蹲監獄,或者參加了三K黨的人去受絞刑吧。

    (三K黨這個名字多麼可怕,對于思嘉來說。

    幾乎就同黑人一樣呢。

    )讓别的女人為她們的丈夫參加了三K黨而感到自豪吧。

    謝天謝地,弗蘭克總算沒有混到裡面去!讓别人去為那些他們無法辦到的事情煩惱、生氣和出謀劃策吧。

    過去,同緊張的現在以及沒有把握的未來相比,又算得了什麼?當面包、住房和争取不蹲監獄成了最現實的問題時,投票選舉又算得了什麼?請上帝保佑,讓我平安地過到六月,不要出什麼事呀! 總得要待到六月呀!思嘉知道到了六月她就得在皮蒂姑媽家待着休息,直到孩子生下來為止。

    人家已經在議論她,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敢在外面抛頭露面。

    沒有哪個女人懷了孕還在公開場合出現的。

    弗蘭克和皮蒂早就央求她不要再露面,不要給她自己————以及她們————丢醜,而她也答應他們到六月不再工作了。

     總得要到六月呀!在六月以前,她一定得使木廠穩穩地站住腳跟,這才能夠放心離開。

    在六月以前,她必須賺足夠的錢,對可能發生的不幸作一點點防備。

    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而時間這麼短促。

    她希望一天能更長些,并且争分奪秒地拼命賺錢,賺更多的錢。

     由于她喋喋不休責罵膽小的弗蘭克,那店總算現在有了點起色,連一些老帳他也收了,但是思嘉還是把希望寄托在那家木廠上。

    如今的亞特蘭大就像一棵被砍倒在地的大樹,正在重新長出更茁壯的幼芽,更稠密的葉子,更繁茂的枝條。

    對建築材料的可供應數量遠遠跟不上需求。

    木材、磚瓦和石頭的價格在猛漲,思嘉經營的那家木廠從天一亮直到黃昏掌燈時分,始終忙得不亦樂乎。

     每天她花費一些時間在木廠裡,盯着每一件事情,盡力制止她确信在發生的盜竊事件。

    但大部分時間她卻坐着車在城裡轉悠,同那些建築師、承包商和木匠周旋。

    甚至去拜訪一些聽說将來可能要蓋房的陌生人,誘惑他們答應買她的木材,而且隻買她一家的木材。

     很快她就成了亞特蘭大大街上一個時常能見到的人物。

     她坐在一輛輕便馬車裡,旁邊是一位神情嚴肅、但不以為然的老黑人車夫。

    她把那條膝毯拉得高高地圍着她的肚皮,那雙戴手套的小手緊緊抱住膝蓋。

    皮蒂姑媽給她做了一件漂亮的綠色短鬥篷,可以遮住她的體形,還做了一頂綠色的扁平帽,和她的眼睛正好相配。

    她總是穿着這些得體服裝出去做生意,并在雙頰上抹上淡淡一點胭脂,再輕輕灑一點科隆香水,這使她看上去十分迷人,隻要不從車裡下來露出自己的體形就行了。

    實際上也很少需要也下車的事,因為她一微笑打個招呼,人們就會趕快跑過來,而且是光着腦袋冒雨站在車旁同她談生意經。

     她當然并不是唯一知道做木材生意好賺錢的人,但是她不懼怕競争者。

    她對自己的精明頗為自豪,深信跟别人不相上下。

    她是傑拉爾德的親生女兒,父親遺傳給她的那種狡猾的經商本能現在由于需要而磨練得爐火純青了。

     剛開始,别的生意人都嘲笑她,女流之輩哪會做生意呢,因此嘲笑中還帶點和善的輕視。

    但現在他們不再嘲笑了。

    一看見她驅車過來,他們便狠狠詛咒。

    事實上正因為她是女流之輩,事情反而對她有利,因為有時她裝出一副毫無辦法和懇求的樣子,人們一看心就軟了。

    在無論什麼情況下,她可以毫不費力地無需用言語表達,就能給人一種她是個勇敢而又怯懦的上等女人的印象,隻是被嚴峻的環境所迫才落到了如此不守婦道的地步的印象;這樣一個孤弱嬌小的女子,要是顧客不買她的木材,她說不定會餓死呢。

    不過,一旦她那貴婦人式的風度沒取得應有的效果時,她轉瞬變得像個冷酷無情的生意人,為了招徕一個新顧客而不惜虧本,用比競争者更低的價格出賣,而且毫無顧忌地濫罵其他做木材生意的人。

    她就做出一副不太情願揭露事實真相的樣子,歎着氣告訴一位可能與她成交的顧客,說她的競争者們的木材價格實在太高,而且都是些爛木頭,到處是節孔,總之,質量糟透了。

     思嘉第一次這樣撒謊時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事後也不無内疚————不好意思是因為謊言居然可以如此輕松地脫口而出,内疚是由于她突然想起母親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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