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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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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朱斯坦拼命踢包法利的馬,馬累得精疲力竭,跑不動了,隻好丢在吉約姆樹林坡子下。

     夏爾要查醫學詞典,但他看不清楚,每行字都有跳舞。

     “鎮靜一點,”藥劑師說。

    “隻要吃下烈性的解毒藥就行。

    服的是什麼毒?” 夏爾給他看信。

    她吃的是砒霜。

     “那麼,”奧默接着說,“應該化驗一下。

    ” 因為他知道,不管中什麼毒,都要先化驗。

    夏爾沒有懂,隻跟着說: “啊!好的!好的!救救她吧……” 然後,他回到她床邊,支持不住了,倒了下來。

    坐在地毯上,頭靠着床沿,隻是泣不成聲。

     “不要哭!”她對他說。

    “不消多久,我就不會再折磨你了!” “為什麼要這樣?有誰強迫你?” 她回答道: “我不得不這樣,我的朋友。

    ” “難道你過得不快活?是不是我的錯?我能為你做什麼,我都不會不做的!” “不錯……你說得對……你是個好人,你!” 她把手放在他頭發上,慢悅地撫模。

    這種溫柔的感覺更加重了他的痛苦。

    當她顯得比過去更愛他的時候,他卻反而非失掉她不可,一想到這點,他就感到灰心絕望,仿佛整個生命在悄悄地流走,他毫無辦法,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敢動手,現在迫切需要他立刻作出決定,他反倒心亂如麻了。

     她心裡萬念皆空,不再在乎人世的欺詐,卑鄙的行徑,折磨她的無數貪欲。

    現在,她也不恨任何人了;蒼茫的暮色籠罩着她的思想,人間的閑言碎語,她能聽到的隻是這顆痛苦的心發出的悲歎哀鳴,斷斷續續、溫溫順順、朦朦胧胧,好像交響樂逐漸消逝的回聲。

     “我要看看孩子,”她支起胳膊肘說。

     “你看了不會更難過嗎?”夏爾問道。

     “不會!不會!” 孩子由女傭人抱來了,還穿着長睡衣,露出了兩隻光腳丫,臉上沒有笑容,仿佛做夢還沒有醒。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亂七八糟的房間,眨眨眼睛,桌子上點着的幾根蠟燭使她眼花鐐亂。

    不消說,燭光使她想起了過年過節的清晨,她總是這樣一早就給燭光照醒,被抱到母親的床上,來接受節上的禮物,因為她發問了: “東西在哪裡,媽媽?” 大家都沒有答腔。

     “我的小鞋子呢?” 費莉西把她抱到床頭,她卻總是瞧着壁爐旁邊。

     “是不是奶媽拿走了?”她問道。

     一聽見“奶媽”兩個字,包法利夫人就想起了她和奸夫的幽會,當前的災難,她立刻轉過頭去,仿佛嘴裡嘗到一種惡心的味道,比毒藥還更厲害。

    那時,貝爾特被放在床上。

     “啊!你的眼睛好大,媽媽,臉好白,汗好多呵!……” 她母親瞧着她。

     “我怕!”孩子邊說邊往後縮。

     艾瑪拉住她的小手,要親親她,她卻掙開了。

     “行了!把她抱走吧!”夏爾在床後啜泣,大聲喊道。

     然後,病人的症狀有一陣子不那麼明顯;她似乎不那麼激動不安了;于是,她每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胸口比較平靜地吐出一口氣,他都覺得回生有望。

    等他到底看見卡尼韋進來,就撲到他懷裡,哭着說: “啊!你來了!謝天謝地!你真好!現在,她好點了。

    你來看……” 他同行的看法和他完全不同,說起話來,像他自己說的,也不“轉變抹角”,他直截了當地開了催吐劑,要把肚子裡的東西排除得一幹二淨。

     不料她卻吐起血來。

    她的嘴唇咬得更緊,四肢抽畜,身上起了褐色斑點,脈搏一按就滑掉了,好像一根繃緊了的線,或是快要繃斷的琴弦。

     然後她大叫起來,叫得吓人,她咒罵毒藥,說毒藥該死,但又哀求它快點送掉她的命,并且伸出僵硬的胳膊,推開夏爾竭力要她喝下去的藥,看起來他比她還更痛苦。

    他站在那裡,用手帕遮住嘴唇,發出嘶啞的哭聲,嗚咽得出不了氣,渾身哆嗦,連腳後跟也一颠一颠。

    費莉西在屋裡跑上跑下;奧默動也不動,隻是大聲歎息;卡尼韋先生一直保持鎮靜,也開始覺得不對了。

     “見鬼!……但是……她已經排除幹淨了,而病源一消失……” “症狀也許消失,”奧默說,“這是不消說的。

    ” “救救她吧!”包法利喊道。

     藥劑師居然大膽提出假設:“這說不定是轉折的頂點。

    ”但卡尼韋不屑理踩,正要用含鴉片的解毒劑,忽然聽馬鞭揮舞的噼啪聲。

    上下的玻璃窗都震動了,三匹全副披挂的快馬,拉着一輛轎式馬車,污泥一直濺到馬耳朵上,一下就沖過了菜場轉彎的地方。

    原來是拉裡維耶博士大駕光臨。

     天神下凡也不會使人更加激動。

    包法利舉起了兩隻手,卡尼韋立刻打住了,奧默趕快脫下不必脫的希臘小帽,那時醫生還沒有進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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