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的菜刀把他的胡髭剃掉。
村裡的許多人都認為,霍·阿·布恩蒂亞中了邪。
不過,他把一個袋子搭在肩上,帶着鐵鍬和鋤頭,要求别人去幫助他開辟一條道路,以便把馬孔多和那些偉大發明連接起來的時候,甚至堅信他發了瘋的人也扔下自己的家庭與活計,跟随他去冒險。
霍·阿·布恩蒂亞壓根兒不了解周圍地區的地理狀況。
他隻知道,東邊聳立着難以攀登的山嶺,山嶺後面是古城列奧阿察,據他的祖父--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第一說,從前有個弗蘭西斯·德拉克爵士,曾在那兒開炮轟擊鳄魚消遣;他叫人在轟死的鳄魚肚裡填進幹草,補綴好了就送去獻給伊麗莎白女王。
年輕的時候,霍·阿·布恩蒂亞和其他的人一起,帶着妻子、孩子、家畜和各種生活用具,翻過這個山嶺,希望到海邊去,可是遊蕩了兩年又兩個月,就放棄了自己的打算;為了不走回頭路,才建立了馬孔鄉村。
因此,往東的路是他不感興趣的--那隻能重複往日的遭遇,南邊是一個個永遠雜草叢生的泥潭和一大片沼澤地帶--據吉蔔賽人證明,那是一個無邊無涯的世界。
西邊呢,沼澤變成了遼闊的水域,那兒栖息着鲸魚狀的生物:這類生物,皮膚細嫩,頭和軀幹都象女了,寬大、迷人的胸脯常常毀掉航海的人。
據吉蔔賽人說,他們到達驿道經過的陸地之前,航行了幾乎半年。
霍·阿·布恩蒂亞認為,跟文明世界接觸,隻能往北前進。
于是,他讓那些跟他一起建立馬孔多村的人帶上鐵鍬、鋤頭和狩獵武器,把自己的定向儀具和地圖放進背囊,就去從事魯莽的冒險了。
最初幾天,他們沒有遇到特殊的困難。
他們順着遍布石頭的河岸下去,到了幾年前發現古代铠甲的地方,并且沿着野橙子樹之間的小徑進入一片樹林。
到第一個周未,他們僥幸打死了一隻牡鹿,拿它烤熟,可是決定隻吃一半,把剩下的儲備起來。
他們采取這個預防措施,是想延緩以金剛鹦鹉充饑的時間;這種鹦鹉的肉是藍色的,有強烈的麝香味兒。
在随後的十幾天中,他們根本沒有見到陽光。
腳下的土地變得潮濕、松軟起來,好象火山灰似的,雜草越來越密,飛禽的啼鳴和猴子的尖叫越來越遠--四周仿佛變得慘談凄涼了。
這個潮濕和寂寥的境地猶如“原罪”以前的蠻荒世界;在這兒,他們的鞋子陷進了油氣騰騰的深坑,他們的大砍刀亂劈着血紅色的百合花和金黃色的蝾螈,遠古的回憶使他們受到壓抑。
整整一個星期,他們幾乎沒有說話,象夢遊人一樣在昏暗、悲涼的境地裡行進,照明的隻有螢火蟲閃爍的微光,難聞的血腥氣味使他們的肺部感到很不舒服。
回頭的路是沒有的,因為他們開辟的小徑一下了就不見了,幾乎就在他們眼前長出了新的野草。
“不要緊,”霍·阿·布恩蒂亞說。
“主要是不迷失方向。
”他不斷地盯住羅盤的指針,繼續領着大夥兒往看不見的北方前進,終于走出了魔區。
他們周圍是沒有星光的黑夜,但是黑暗裡充滿了新鮮空氣,經過長途跋涉,他們已經疲憊不堪,于是懸起吊床,兩星期中第一次安靜地睡了個大覺。
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他們因此驚得發呆。
在甯靜的晨光裡,就在他們前面,矗立着一艘西班牙大帆船,船體是白色、腐朽的,周圍長滿了羊齒植物和棕擱。
帆船微微往右傾斜,在蘭花裝飾的索具之間,桅杆還很完整,垂着肮髒的船帆碎片,船身有一層石化貝殼和青苔形成的光滑的外殼,牢牢地陷入了堅實的土壤。
看樣子,整個船身處于孤寂的地方,被人忘卻了,沒有遭到時光的侵蝕,也沒有受到飛禽的騷擾,探險隊員們小心地察看了帆船内部,裡面除了一大簇花卉,沒有任何東西。
帆船的發現證明大海就在近旁,破壞了霍·阿·布恩蒂亞的戰鬥精神。
他認為這是狡詐的命運在捉弄他:他千幸萬苦尋找大海的時候,沒有找到它;他不想找它的時候,現在卻發現了它--它象一個不可克服的障礙橫在他的路上。
多年以後,奧雷連諾上校也來到這個地區的時候(那時這兒已經開辟了驿道),他在帆船失事的地方隻能看見一片罂粟花中間燒糊的船骨。
那時他者相信,這整個故事并不是他父親虛構的,于是向自己提出個問題:帆船怎會深入陸地這麼遠呢?可是,再經過四天的路程,在離帆船十二公裡的地方,霍·阿·布恩蒂亞看見大海的時候,并沒有想到這類問題。
在大海面前,他的一切幻想都破滅了;大海翻着泡沫,混濁不堪,灰茫茫一片,值不得他和夥伴們去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