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
“咱們的房子空啦,兒女們四分五散啦,象最初那樣,又是咱們兩人了。
”可是,霍·阿·布恩蒂亞精神錯亂,對她的抱怨聽而不聞。
最初喪失理智的時候,他還用半通不通的拉丁語說說日常生活的需要。
在短暫的神志清醒當中,阿瑪蘭塔給他送飲食來的時候,他還向她訴說自己最大的痛苦,順從地讓她給他撥火罐、抹芥末膏。
可是,烏蘇娜開始到栗樹下來訴苦時,他已失去了跟現實生活的一切聯系。
他坐在闆凳上,烏蘇娜一點一點地給他擦身,同時就談家裡的事。
“奧雷連諾出去打仗,已經四個多月啦,我們一點都不知道他的消息,”她一面說,一面用抹了肥皂的刷子給丈夫擦背。
“霍·阿卡蒂奧回來了,長得比你還高,全身刺滿了花紋,可他隻給我們家丢臉。
”她覺得壞消息會使丈夫傷心,于是決定向他撒謊。
“你别相信我剛才告訴你的話吧,”說着,她拿灰撒在他的糞便上,然後用鏟子把它鏟了起來。
“感謝上帝,霍·阿卡蒂奧和雷貝卡結婚啦,現在他們挺幸福。
”她學會了把假話說得十分逼真,自己也終于在捏造中尋得安慰。
“阿卡蒂奧已經是個正經的人,很勇敢,穿上制服挺神氣,還配帶了一把軍刀。
”這等于跟死人說話,因為已經沒有什麼能使霍·阿·布恩蒂亞愉快和悲哀了。
可是,烏蘇娜繼續跟丈夫唠叨。
他是那麼馴順,對一切都很冷淡,她就決定給他松綁。
松了繩子的霍·阿·布恩蒂亞,在闆凳上動都不動一下。
他就那麼日曬雨淋,仿佛繩子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有一種比眼睛能夠看見的繩索更強大的力量把他拴在粟樹上。
八月間,大家已經開始覺得戰争将要永遠拖延下去的時候,烏蘇娜終于把她認為真實的消息告訴了大夫。
“好運氣總是跟着咱們的,”她說。
“阿瑪蘭塔和擺弄自動鋼琴的意大利人快要結婚啦!”
在烏蘇娜的信任下,阿瑪蘭塔和皮埃特羅·克列斯比的友好關系确實發展很快;現在,意大利人來訪時,烏蘇娜認為沒有心要在場監視了。
這是一種黃昏的幽會。
皮埃特羅·克列斯比總是傍晚才來,鈕扣孔眼裡插一朵栀子花,把佩特拉克的十四行詩翻譯給阿瑪蘭塔聽。
他倆坐在充滿了玫瑰花和牛至花馨香的長廊上:他念詩,她就繡制花邊袖口,兩人都把戰争的驚擾和變化抛到腦後;她的敏感、審慎和掩藏的溫情,仿佛蛛網一樣把未婚夫纏繞起來,每當晚上八時他起身離開的時候,他都不得不用沒戴戒指的蒼白手指撥開這些看不見的蛛網,他跟阿瑪蘭塔·起做了一個精美的明信畫片冊,這些明信畫片都是他從意大利帶來的。
在每張明信片上,都有一對情人呆在公園綠樹叢中的僻靜角落裡,還有一些小花飾--箭穿的紅心或者兩隻鴿子用嘴銜着的一條金色絲帶。
“我去過佛羅倫薩的這個公園,”皮埃特羅·克列斯比翻閱着畫片說。
“隻要伸出下去,鳥兒就會飛來啄食。
”有時,看到一幅威尼斯水彩畫,他的懷鄉之情會把水溝裡的淤泥氣味和海中貝殼的腐臭昧兒變成鮮花的香氣。
阿瑪蘭塔一面歎息一面笑,并且憧憬着那個國家,那裡的男男女女都挺漂亮,說起話來象孩子,那裡有古老的城市,它們往日的宏偉建築隻剩下了在瓦礫堆裡亂刨的幾隻小貓。
皮埃特羅·克列斯比漂洋過海追求愛情,并且把雷貝卡的感情沖動跟愛情混為一談,但他總算得到了愛情,慌忙熱情地吻她。
幸福的愛情帶來了生意的興隆。
皮埃特羅·克列斯比的店鋪已經占了幾乎整整一條街道,變成了幻想的溫室--這裡可以看到精确複制的佛羅倫薩鐘樓上的自鳴鐘,它用樂曲報告時刻;索倫托的八音盒和中國的撲粉盒,此種撲粉盒一開蓋子,就會奏出五個音符的曲子;此外還有各種難以想象的樂器和自動玩具。
他把商店交給弟弟布獸諾·克列斯比經管,因為他需要有充分的時間照顧音樂學校。
由于他的經營,各種玩物令人目眩的上耳其人街變成了一個仙境,人們一到這裡就忘掉了阿卡蒂奧的專橫暴戾,忘掉了戰争的噩夢。
根據烏蘇娜的囑咐,星期日的彌撒恢複以後,皮埃特羅·克列斯比送給教堂一架德國風琴,組織了一個兒童合唱隊,并且教他們練會格裡戈裡的聖歌--這給尼康諾神父簡單的禮拜儀式增添了一些光彩。
大家相信,阿瑪蘭塔跟這意大利人結婚是會幸福的。
他倆并不催促自己的感情,而讓感情平穩、自然地發展,終于到了隻待确定婚期的地步。
他倆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烏蘇娜心中譴責自己的是,一再拖延婚期曾把雷貝卡的生活搞得很不象樣,所以她就不想再增加良心的不安了。
由于戰争的災難、奧雷連諾的出走、阿卡蒂奧的暴虐、霍·阿卡蒂奧和雷貝卡的被逐,雷麥黛絲的喪事就給放到了次要地位。
皮埃特羅·克列斯比相信婚禮非舉行不可,甚至暗示要把奧雷連諾·霍塞認做自己的大兒子,因為他對這個孩子充滿了父愛。
一切都使人想到,阿瑪蘭塔已經遊近了甯靜的海灣,就要過美滿幸福的生活了。
但她跟雷貝卡相反,沒有表現一點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