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
猶如繡制桌布的圖案、縫制精美的金銀花邊、刺繡孔雀那樣,她平靜地等待皮埃特羅·克列斯比再也無法忍受的内心煎熬。
這種時刻跟十月的暴雨一塊兒來臨了。
皮埃特羅·克列斯比從阿瑪蘭塔膝上拿開刺繡籃于,雙手握住她的一隻手。
“我不能再等了,”他說。
“咱們下個月結婚吧。
”接觸他那冰涼的手,她甚至沒有顫栗一下。
她象一隻不馴服的小野獸,縮回手來,重新幹活。
“别天真了,克列斯比,”阿瑪蘭塔微笑着說。
“我死也不會嫁給你。
”
皮埃特羅·克列斯比失去了自制。
他毫不害臊地哭了起來,在絕望中差點兒扭斷了手指,可是無法動搖她的決心。
“别白費時間了,”阿瑪蘭塔回答他。
“如果你真的那麼愛我,你就不要再跨過這座房子的門坎。
”烏蘇娜羞愧得無地自容。
皮埃特羅·克列斯比說盡了哀求的話。
他卑屈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整個下午,他都在烏蘇娜懷裡痛哭流涕,烏蘇娜甯願掏出心來安慰他。
雨天的晚上,他總撐着一把綢傘在房子周圍徘徊,觀望阿瑪蘭塔窗子裡有沒有燈光。
皮埃特羅·克列斯比從來不象這幾天穿得那麼講究。
他雖象個落難的皇帝,但頭飾還是挺有氣派的。
見到阿瑪蘭塔的女友--常在長廊上繡花的那些女人,他就懇求她們設法讓她回心轉意。
他抛棄了自己的一切事情,整天整天地呆在商店後面的房間裡,寫出一封封發狂的信,夾進一些花瓣和蝴蝶标本,寄給阿瑪蘭塔;她根本沒有拆閱就把一封封信原壁退回。
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彈齊特拉琴,一彈就是幾個小時。
有一天夜裡,他唱起歌來,馬孔多的人聞聲驚醒,被齊特拉琴神奇的樂曲聲迷住了,因為這種樂曲聲不可能是這個世界上的;他們也給充滿愛情的歌聲迷住了,因為比這更強烈的愛情在人世間是不可能想象的。
然而,皮埃特羅·克列斯比看見了全鎮各個窗戶的燈光,隻是沒有看兄阿瑪蘭塔窗子裡的燈光。
十一月二日,萬靈節那一夭,他的弟弟打開店門,發現所有的燈都是亮着的,所有的八音盒都奏着樂曲,所有的鐘都在沒完沒了地報告時刻;在這亂七八槽的交響樂中,他發現皮埃特羅·克列斯比伏在爪屋的寫字台上--他手腕上的靜脈已給刀子割斷,兩隻手都放在盛滿安息香樹膠的盟洗盆中。
烏蘇娜吩咐把靈樞放在她的家裡,尼康諾神父既反對為自殺者舉行宗教儀式,也反對把人埋在聖地。
烏蘇娜跟神父争論起來。
“這個人成了聖徒,”她說。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我都不了解。
不管你想咋辦,我都要把他埋在梅爾加德斯旁邊。
”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之後,在全鎮的人一緻同意下,她就那樣做了。
阿瑪蘭塔沒有走出卧室。
她從自己的床鋪上,聽到了烏蘇娜的号啕聲、人們的腳步聲和低低的談話聲,以及哭靈女人的數落聲,然後是一片深沉的寂靜,寂靜中充滿了踩爛的花朵的氣味。
在頗長一段時間裡。
阿瑪蘭塔每到晚上都還感到薰衣草的味兒,但她竭力不讓自己精神錯亂。
烏蘇娜不理睬她了。
那天傍晚,阿瑪蘭塔走進廚房,把一隻手放在爐竈的炭火上,過了一會兒,她感到的已經不隻是疼痛,而是燒焦的肉發出的臭味了,這時,烏蘇娜連眼睛都不揚一揚,一點也不憐憫女兒。
這是對付良心不安的人最激烈的辦法。
一連幾天,阿瑪蘭塔都在家中把手放在一隻盛着蛋清的盆子裡,的傷就逐漸痊愈了,而且在蛋清的良好作用下,她心靈的創傷也好了。
這場悲劇留下的唯一痕迹,是纏在她那的傷的手上的黑色繃帶,她至死都是把它纏在手上的。
阿卡蒂奧表現了意外的寬厚态度,發布了正式哀悼皮埃特羅·克列斯比的命令。
烏蘇娜認為這是浪子回頭的舉動,但她想錯了。
她失去了他,根本不是從他穿上軍服時開始的,而是老早開始的,她認為,她把他當做自己的孫子撫養成人,就象養育雷貝卡一樣,既沒優待他,也沒虧待他。
然而,阿卡蒂奧卻長成了個乖僻、膽怯的孩子,因為在他童年的時候,正好失眠症廣泛流行,烏蘇娜大興土木,霍·阿·布恩蒂亞精神錯亂,奧雷連諾遁居家門,阿瑪蘭塔和雷貝卡彼此仇視。
奧雷連諾教他讀書寫字時,仿佛對待一個陌生人似的,他心中所想的完全是另一碼事。
他拿自己的衣服給阿卡蒂奧(讓維希塔香加以修改),因為這些衣服準備扔掉了。
阿卡蒂奧感到苦惱的是一雙不合腳的大鞋、褲子上的補丁以及女人的屁股。
他跟維希塔香和卡塔烏爾談話時,多半是用他們的語言。
唯一真正關心他的人是梅爾加德斯:這老頭兒把令人不解的筆記念給他聽,教他照相術。
誰也沒有猜到,他在大家面前如何掩飾自己的痛苦,如何哀悼老頭兒的去世;他翻閱老頭兒的筆記,拼命尋找使這吉蔔賽人複活的辦法,但是毫無結果。
在學校裡,他受到大家的尊敬;掌握市鎮大權以後,他穿上神氣的軍服,發布嚴厲的命令,他那經常落落寡歡的感覺才消失了。
有天晚上在卡塔林諾遊藝場裡,有人大膽地向他說:“你配不上你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