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的激烈措施,然而這種作法似乎也沒有使他擔心。
他再也不讀自己的詩了,這些詩約有五卷,現在放在箱子底兒給忘記了。
夜晚或者午休時,他都把一個情婦叫到他的吊床上來,從她身上得到一點兒快樂,然後就睡得象石頭一樣,沒有一點憂慮的迹象。
那時隻有他一個人知道,他心煩意亂,永遠失去了信心。
最初,他陶醉于凱旋回國和輝煌的勝利,俯臨“偉大”的深淵。
他喜歡坐在馬博羅①公爵的肖像右方——這是他在戰争藝術上的偉大導師,此人的虎皮衣服曾引起成年人的贊賞和孩子們的驚訝。
正是那時,他決定不讓任何人(甚至烏蘇娜)接近他三米遠。
不管他到了哪兒,他的副官都用粉筆在地上畫一個圓圈,他站在圓圈中心(隻有他一個人可以站進圓圈),用簡短而果斷的命令決定世界的命運。
槍決蒙卡達将軍之後,他剛一到達馬諾爾,就趕忙去滿足受害者的最後願望。
寡婦收下了眼鏡、手表、戒指和女神像,可是不許他跨進門檻。
“你不能進來,上校,”她說。
“你可以指揮你的戰争,可是我的家是由我指揮的。
”
①馬博羅(1650一1722),英國将軍,1704年在德國西南多瑙河畔的布倫亨村擊潰法國軍隊。
奧雷連諾上校絲毫沒有表示自己的惱怒,但在他的随身衛隊搶劫和燒毀了寡婦的房子之後,他的心才平靜下來。
“提防你的心吧,奧雷連諾,”格林列爾多·馬克斯當時警告他。
“你在活活地爛掉。
”大約這個時候,奧雷連諾上校召開了第二次起義部隊指揮官會議。
到場的有各式各樣的人:空想家、野心家、冒險家、社會渣滓、甚至一般罪犯。
其中有一個保守黨官員是由于逃避盜用公款的懲罰才參加革命的。
許多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戰鬥,在這群形形色色的人中間,不同的信念将會引起内部爆炸,但最惹人注目的卻是一個陰沉沉的權勢人物——泰菲羅.瓦加斯将軍。
這是一個純血統的印第安人,粗野、無知,具有詭谲伎倆和預見才能,善于把他的部下變成極端的宗教狂。
奧雷連諾上校打算在會議上把起義部隊的指揮統一起來,反對政客們的鬼把戲。
可是泰菲羅·瓦加斯将軍破壞了他的計劃:在幾小時内,就瓦解了優秀指揮官的聯合,攫取了總指揮權。
。
這是一頭值得注意的野獸,”奧雷連諾上校向自己的軍官們說。
“對咱們來說,這樣的人比政府的陸軍部長還危險。
”于是,平常以膽怯著稱的一個上尉小心地舉起了食指。
“這很簡單,上校,”他說。
”應當把他殺死。
”
刹那間,這個建議超過了他自己的想法,他感到不安的倒不是這個建議多麼殘忍,而是實現這個建議的方式。
“别指望我會發出這樣的命令,”他回答。
他确實沒有發出這樣的命令。
然而兩個星期之後,泰菲羅将軍中了埋伏,被大砍刀剁成内醬,于是奧雷連諾上校擔任了總指揮。
就在那天夜裡,他的權力得到起義部隊所有的指揮官承認以後,他突然驚恐地醒來,大叫大嚷地要人給他一條毛毯。
身體内部徹骨的寒冷,在灼熱的太陽下也折磨着他,在許多肩裡都使他睡不着覺,終于變成一種病症,他原來醉心于權力,現在一陣一陣地對自己感到很不滿意了。
為了治好寒熱病,他下令槍斃勸他殺死泰菲羅·瓦加斯将軍的年輕軍官。
但他還沒發出命令,甚至還沒想到這種命令,他的部下就那麼幹了,他們經常超過他自己敢于達到的界線。
他雖有無限的權力,可是陷入孤獨,開始迷失方向。
現在,在他占領的城鎮裡,群衆的歡呼也惹他生氣,他覺得這些人也是這樣歡迎他的敵人的。
在每一個地方,他都遇見一些年輕人,他們用他那樣的眼睛看他。
用他那樣的腔調跟他說話,對他采取他對他們的那種懷疑态度,而且把自己叫做他的兒子。
他覺得奇怪——他仿佛變成了許多人,但是更加孤獨了。
他懷疑自己的軍官都在騙他,他對馬博羅公爵也冷淡了。
“最好的朋友是已經死了的,”當時他喜歡這麼說。
由于經常多疑,由于連年戰争的惡性循環,他已困乏不堪;他繞來繞去,實際上是原地踏步,但卻越來越衰老,越來越精疲力盡,越來越不明白:為什麼?怎麼辦?到何時為止?在粉筆劃的圓圈外面,經常都站着什麼人:有的缺錢;有的兒子患了百日咳;有的希望長眠,因為對肮髒的戰争已經感到厭惡;但是有的卻鼓起餘力,采取“立正,,姿勢,報告說:“一切正常,上校。
”然而,在綿延不斷的戰争中,“正常”恰恰是最可怕的:表示毫無進展。
奧雷連諾上校陷入孤獨,不再産生什麼預感,為了擺脫寒熱病(這種病一直陪他到死).他打算在馬孔多找到最後的栖身之所,在住事的回憶中得到溫暖。
他的消極情緒是那麼嚴重,有人報告他自由黨代表團前來跟他讨論最重要的政治問題時.他隻是在吊床上翻了個身,甚至沒讓自己睜開眼睛。
“帶他們去找妓女吧,”他嘟哝着說。
代表團成員是六個穿着禮服,戴着高筒帽的律師,以罕見的斯多葛精神忍受了+一月裡灼熱的太陽。
烏蘇娜讓他們住在她家裡。
白天的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呆在卧室内秘密商量,晚上則要求給他們一個衛隊和一個手風琴合奏隊,并且包下了整個卡塔林諾遊藝場。
“别打攪他們,”奧雷連諾上校命令說。
“我清楚地知道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