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四個廚娘吩咐道,她們急于在聖索菲娅.德拉佩德沉着的指揮下把一切都準備好。
“咱們得預備一切東西,”她堅持說,“因為咱們壓根兒不知道這些外國人想吃啥。
”在一天最熱的時刻,列車到達了。
午餐時,整座房子象市場一樣鬧哄哄的,汗流浃背的食客甚至還不知道誰是慷慨的主人,就鬧喳喳地蜂擁而入,慌忙在桌邊占據最好的座位,而廚娘們卻彼此相撞,她們端來了一鍋鍋湯、一盤盤肉菜、一碗碗飯,用長柄勺把整桶整桶的檸檬水舀到玻璃杯裡。
房子裡混亂已極,菲蘭達想到許多人吃了兩次就很惱火,所以,當漫不經心的食客把她的家當成小酒館,向她要賬單的時候,她真想用市場上菜販的語言發洩自己的憤怒。
赫伯特先生來訪之後過了一年多時間,大家隻明白了一點:外國佬打算在一片魔力控制的土地上種植香蕉樹,這片土地就是霍·阿·布恩蒂亞一幫人去尋找偉大發明時經過的土地。
奧雷連諾上校的另外兩個腦門上仍有灰十字的兒子又到了馬孔多,他們是被湧入市鎮的火山熔岩般的巨大人流卷來的,為了證明自己來得有理,他們講的一句話大概能夠說明每個人前來這兒的原因。
“我們到這兒來,”他倆說,“因為大家都來嘛。
”
俏姑娘雷麥黛絲是唯一沒有染上“香蕉熱”的人。
她仿佛停留在美妙的青春期,越來越讨厭各種陳規,越來越不在乎别人的嫌厭和懷疑,隻在自己簡單的現實世界裡尋求樂趣。
她不明白娘兒們為什麼要用乳罩和裙子把自己的生活搞得那麼複雜,就拿粗麻布縫了一件肥大的衣服,直接從頭上套下去,一勞永逸地解決了穿衣服的問題,這樣既穿了衣服,又覺得自己是裸體的,因為她認為裸體狀态在家庭環境裡是唯一合适的。
家裡的人總是勸她把長及大腿的蓬松頭發剪短一些,編成辮子,别上篦子,紮上紅色絲帶;她聽了膩煩,幹脆剃光了頭,把自己的頭發做成了聖像的假發。
她下意識地喜歡簡單化,但最奇怪的是,她越擺脫時髦、尋求舒服,越堅決反對陳規、順從自由愛好,她那驚人之美就越動人,她對男人就越有吸引力。
奧雷連諾上校的兒子們第一次來到馬孔多的時候,烏蘇娜想到他們的血管裡流着跟曾孫女相同的血,就象從前那樣害怕得發抖。
“千萬小心啊,”她警告俏姑娘雷麥黛絲。
“跟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瞎來,你的孩子都會有豬尾巴。
”俏姑娘雷麥黛絲不太重視曾祖母的話,很快穿上男人的衣服,在沙地上打了打滾,想爬上抹了油脂的竿子,這幾乎成了十二個親戚之間發生悲劇的緣由,因為他們都給這種忍受不了的景象弄瘋了。
正由于這一點,他們來到的時候,烏蘇娜不讓他們任何一個在家裡過夜,而留居馬孔多的那四個呢,按照她的吩咐,在旁邊租了幾個房間。
如果有人向俏姑娘雷麥黛絲說起這些預防措施,她大概是會笑死的。
直到她在世上的最後一刻,她始終都不知道命運使她成了一個擾亂男人安甯的女人,猶如尋常的天災似的。
每一次,她違背烏蘇娜的禁令,出現在飯廳裡的時候,外國人中間都會發生騷亂。
一切都太顯眼了,除了一件肥大的粗麻布衣服,俏姑娘雷麥黛絲是赤裸裸的,而且誰也不能相信,她那完美的光頭不是一種挑釁,就象她露出大腿來乘涼的那種無恥樣兒和飯後舔手指的快活勁兒不是罪惡的挑逗。
布恩蒂亞家中沒有一個人料到,外國人很快就已發覺:俏姑娘雷麥黛絲身上發出一種引起不安的氣味,令人頭暈的氣味,在她離開之後,這些氣味還會在空氣中停留幾個小時。
在世界各地經曆過情場痛苦的男人認為,俏姑娘雷麥黛絲的天生氣味在他們身上激起的欲望,他們從前是不曾感到過的。
在秋海棠長廊上,在客廳裡,在房中的任何一個角落裡,他們經常能夠準确地指出俏姑娘雷麥黛絲呆過的地方,斷定她離開之後過了多少時間,她在空氣中留下了清楚的痕迹,這種痕迹跟任何東西都不會相混:家裡的人誰也沒有覺出它來,因為它早已成了家中日常氣味中的一部分,可是外人立刻就把它嗅出來了。
所以隻有他們明白,那個年輕的軍官為什麼會死于愛情,而從遠地來的那個紳士為什麼會陷于絕望。
俏姑娘雷麥黛絲由于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一種引起不安的自然力量,她在場時就會激起男人心中難以忍受的慌亂感覺,所以她對待他們是沒有一點虛假的,她的天真熱情終于弄得他們神魂颠倒起來。
烏蘇娜為了不讓外國人看見自己的曾孫女,要她跟阿瑪蘭塔一起在廚房裡吃飯,這一點甚至使她感到高興,因為她畢竟用不着服從什麼規矩了。
其實,什麼時候在哪幾吃飯,她是不在乎的,她甯願不按規定的時間吃飯,想吃就吃。
有時,她會忽然在清晨三點起來吃點東西,然後一直睡到傍晚,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