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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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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他知道了這個房間的命運,那是因為菲蘭達為了收藏便盆整天在他旁邊跑來跑去,妨礙他工作。

     這時,霍·阿卡蒂奧第二重新出現在家裡。

    他跟誰也不打招呼,就走到長廊盡頭,鑽到作坊裡去跟上校談話。

    烏蘇娜已經看不見他,可是分辨得出他那監工的靴子發出的啪哒聲,他跟家庭、甚至跟孿生兄弟之間不可逾越的距離使她感到詫異;兒童時代他曾跟孿生兄弟玩弄換裝把戲,現在兩人都沒有一點共同之處了。

    霍·阿卡蒂奧第二又高又瘦,舉止傲慢,黝黑的臉龐上有一種晦暗的光彩,神态猶如薩拉秦人(注:薩拉秦人,古代阿拉伯遊牧民族)那麼陰郁。

    他更象自己的母親聖索菲娅·德拉佩德,而不象布恩蒂亞家的人,烏蘇娜有時談起家庭,甚至忘了提到他的名字,雖然她也責備自己。

    她發現霍.阿卡蒂奧第二重新回到家裡,上校在作坊裡幹活時接見他,她就反複憶起了往事,确信霍·阿卡蒂奧第二童年時代跟孿生兄弟換了位置,正是他而不是孿生兄弟應當叫做奧雷連諾。

    誰也不知道他的詳情。

    有一段時間大家知道,他沒有固定的住所,在皮拉·苔列娜家中飼養鬥雞,有時就在她那兒睡覺,然而其他的夜晚幾乎都是在法國藝妓的卧室裡度過的。

    他随波逐流,沒有什麼眷戀,也沒有什麼志氣——仿佛是烏蘇娜行星系中的一顆流星。

     實際上,霍.阿卡蒂奧第二已經不是自己家庭裡的人,也不可能成為其他任何一個家庭的成員,這是很久以前的一個早上開始的,當時格林列爾多.馬克斯上校帶他到兵營去——并不是為了讓他看看行刑,而是為了讓他一輩子記住處決犯悲哀的、有點兒滑稽的微笑。

    這不僅是他最早的回憶,也是他童年時代唯一的回憶。

    他還記得的就是一個老頭兒的形象,那老頭兒穿着舊式坎肩,戴着帽檐活象烏鴉翅膀的帽子,曾在亮晃晃的窗子跟前給他講述各種奇異的事兒。

    可是,霍·阿卡蒂奧第二記不得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這件往事是朦胧的,在他心中沒有留下痛苦之感,也沒給他什麼教益,前一件往事卻不相同,實際上确定了他一生的方向,而且他越老,那件往事就越清楚,仿佛時間過得越久,那件往事離他就越近。

    烏蘇娜打算通過霍.阿卡蒂奧第二,使奧雷連諾上校從禁锢中脫身出來。

    “勸他去看看電影吧,”她向霍·阿卡蒂奧第二說,“即使他不喜歡電影,哪怕呼吸一點兒新鮮空氣也好嘛。

    ”但她很快發現,霍.阿卡蒂奧第二象奧雷連諾上校一樣,對她的懇求無動于衷,兩人都有同樣的“甲胃”,任何感情都是透不過它的。

    盡管烏蘇娜不知道,而且也不知道,他倆關在作坊裡長時間談些什麼,但她明白全家隻有這兩個人是由内在的密切關系連在一起的。

     其實,霍·阿卡蒂奧第二即使願意滿足烏蘇娜的要求,也是辦不到的。

    姑娘們的侵犯已使上校忍無可忍,雖然雷麥黛絲誘人的玩偶已經燒毀了,可他借口卧室裡蟲子太多,就在作坊内挂起了吊床,現在隻是為了到院子裡去解手才走出房子。

    烏蘇娜甚至無法跟他随便聊聊。

    她到兒子那裡去時已經預先知道:他連食碟都不看看,就把它推到桌子另一頭去,繼續做他的金魚,湯上起了一層膜,肉變冷了,他根本就不理會。

    在他已到老年的時候,自從格林列爾多.馬克斯上校拒絕幫助他重新發動戰争,他就越來越冷酷了。

    他把自己關在作坊裡,家裡的人終于認為他似乎已經死了。

    誰也沒有看到他表現人類的感情,直到十月十一号那天他到門外去觀看從旁經過的雜技團的時候。

    對奧雷連諾上校來說,這一天象他最後幾年中其它的日子一樣。

    早晨五點,癞蛤蟆和蟋蟀在院子裡掀起的鬧聲就把他驚醒了。

    星期六開始的霏霏細雨仍在下個不停,即使上校沒有聽見花園中樹葉之間籁籁的雨聲,他骨頭發冷也感覺得到正在下雨,奧雷連諾上校象平常那樣披着毛料鬥篷,穿着粗布長襯褲,這種長襯褲是他為了舒适才穿上的,由于式樣太舊,他管它叫“哥特式襯褲”。

    他穿的褲于是緊繃繃的,沒有扣上鈕扣,襯衣領子也不象平常那樣扣上金色扣子,因為他準備洗澡。

    然後,他把鬥篷象風帽似的遮在頭上,用手指理了理下垂的胡子,就到院子裡去小便。

    離太陽出來還早,霍.阿.布恩蒂亞還在棕榈棚下面睡覺,棕榈葉已給雨水淋得腐爛了。

    上校象往常一樣沒有看見父親,一股熱屎淋在幽靈的鞋子上,幽靈驚醒過來,向他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他也沒有聽見,他決定稍遲一些再洗澡——不是由于寒冷和潮濕,而是因為十月間沉悶的迷霧。

    他回到作坊的時候,聖索菲娅·德拉佩德正在生爐子,他聞到煙氣,就在廚房裡等候咖啡壺煮開,以便取走一杯無糖的咖啡。

    象每天早晨一樣,聖索菲娅·德拉佩德問他今天是星期幾,他回答說是星期二,十月十一号。

    他面前的這個女人,面孔平靜,給爐火照得亮堂堂的;他望着她的面孔,無論過去或現在都不相信她是活人,而且他突然想起,在戰争激烈的時候,也是十月十一号,有一次醒來,竟下意識地認為跟他睡在一起的女人是死的。

    她的确已經死了,而且他還記得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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