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着繼續道:“我……我……我見到這等情狀,撲過去阻擋,但那羅人傑的利劍,已刺……刺進了令狐大哥的胸膛。
”
一時之間,花廳上靜寂無聲。
餘滄海隻覺射向自己臉上的許多眼光之中,都充滿着鄙夷和憤恨之意,說道:“你這番言語,未免不盡不實。
你即說羅人傑已殺了令狐沖,怎地羅人傑又會死在他的劍下?”
儀琳道:“令狐大哥中了那劍後,卻笑了笑,向我低聲道:‘小師妹,我……我有個大秘密,說給你聽。
那福……福威镖局的辟邪……辟邪劍譜,是在……是在……’他聲音越說越低,我再也聽不見甚麼,隻見他嘴唇在動……”
餘滄海聽她提到福威镖局的辟邪劍譜,登時心頭大震,不由自主的神色十分緊張,問道:“在甚麼……”他本想問“在甚麼地方”,但随即想起,這句話萬萬不能當衆相詢,當即縮住,但心中撲通撲通的亂跳,隻盼儀琳年幼無知,當場便說了出來,否則事後定逸師太一加詳詢,知道了其中的重大關連,那是無論如何不會讓自己與聞機密了。
隻聽儀琳續道:“羅人傑對那甚麼劍譜,好像十分關心,走将過來,俯低身子,要聽令狐大哥說那劍譜是在甚麼地方,突然之間,令狐大哥抓起掉在樓闆上的那口劍,一擡手,刺入了羅人傑的小腹之中。
這惡人仰天一交跌倒,手足抽搐了幾下,再也爬不起來。
原來……原來……師父……令狐大哥是故意騙他走近,好殺他報仇。
”
她述說完了這段往事,精神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晃了幾晃,暈了過去。
定逸師太伸出手臂,攬住了她腰,向餘滄海怒目而視。
衆人默然不語,想象回雁樓頭那場驚心動魄的格鬥。
在天門道人、劉正風、聞先生、何三七等高手眼中,令狐沖、羅人傑等人的武功自然都沒甚麼了不起,但這場鬥殺如此變幻慘酷,卻是江湖上罕見罕聞的凄厲場面,而從儀琳這樣一個秀美純潔的妙齡女尼口中說來,顯然并無半點誇大虛妄之處。
劉正風向那姓黎的青城派弟子道:“黎世兄,當時你也在場,這件事是親眼目睹的?”
那姓黎的青城弟子不答,眼望餘滄海。
衆人見了他的神色,均知當時實情确是如此。
否則儀琳隻消有一句半句假話,他自必出言反駁。
餘滄海目光轉向勞德諾,臉色鐵青,冷冷的問道:“勞賢侄,我青城派到底在甚麼事上得罪了貴派,以緻令師兄一再無端生事,向我青城派弟子挑釁?”勞德諾搖頭道:“弟子不知。
那是令狐師哥和貴派羅兄私人間的争鬥,和青城、華山兩派的交情絕不話猶未畢,忽聽得豁喇一聲,西首紙窗被人撞開,飛進一個人來。
廳上衆人都是高手,應變奇速,分向兩旁一讓,各出拳掌護身,還未看清進來的人是誰,豁喇一響,又飛進一個人來。
這兩人摔在地下,俯伏不動。
但見兩人都身穿青色長袍,是青城派弟子的眼色打扮,袍上臀部之處,清清楚楚的各印着一個泥水的腳印。
隻聽得窗外一個蒼老而粗豪的聲音朗聲道:“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哈哈,哈哈!”
餘滄海身子一晃,雙掌劈出,跟着身随掌勢,竄出窗外,左手在窗格上一按,已借勢上了屋頂,左足站在屋檐,眼觀四方,但見夜色沉沉,雨絲如幕,更無一個人影,心念一動:“此人決不能在這瞬息之間,便即逸去無蹤,定然伏在左近。
”知道此人大是勁敵,伸手拔出長劍,展開身形,在劉府四周迅捷異常的遊走了一周。
其時隻天門道人自重身分,仍坐在原座不動,定逸師太、何三七、聞先生、劉正風、勞德諾等都已躍上了屋頂,眼見一個身材矮小的道人提劍疾行,黑暗中劍光耀眼,幻作了一道白光,在劉府數十間屋舍外繞行一圈,對餘滄海輕身功夫之高,無不暗暗佩服。
餘滄海奔行雖快,但劉府四周屋角、樹木、草叢各處,沒一處能逃過他的眼光,不見有任何異狀,當即又躍入花廳,隻見兩名弟子仍伏在地下,屁股上那兩個清清楚楚的腳印,便似化成了江湖上千萬人的恥笑,正在譏嘲青城派丢盡了顔面。
餘滄海伸手将一名弟子翻過身來,見是弟子申人俊,另一個不必翻身,從他後腦已可見到一部胡子,自是與申人俊焦孟不離的吉人通了。
他伸手在申人俊脅下的穴道上拍了兩下,問道:“着了誰的道兒?”申人俊張口欲語,卻發不出半點聲息。
餘滄海吃了一驚,适才他這麼兩拍,隻因大批高手在側,故意顯得似乎輕描淡寫,渾不着力,其實已運上了青城派的上乘内力,但申人俊被封的穴道居然無法解開。
當下隻得潛運功力,将内力自申人俊背心“靈台穴”中源源輸入。
過了好一會,申人俊才結結巴巴的叫道:“師……師父。
”餘滄海不答,又輸了一陣内力。
申人俊道:“弟……弟子沒見到對手是誰。
”餘滄海道:“他在哪裡下的手?”申人俊道:“弟子和吉師弟兩個同到外邊解手,弟子隻覺後心一麻,便着了這龜兒子的道兒。
”餘滄海臉一沉,道:“人家是武林高手,不可胡言謾罵。
”申人俊道:“是。
”
餘滄海一時想不透對方是甚麼路子,一擡頭,隻見天門道人臉色木然,對此事似是全不關心,尋思:“他五嶽劍派同氣連枝,人傑殺了令狐沖,看來連天門這厮也将我怪上了。
”突然想起:“下手之人隻怕尚在大廳之中。
”
當即向申人俊招了招手,快步走進大廳。
廳上衆人正在紛紛議論,兀自在猜測一名泰山派弟子、一名青城派弟子死于非命,是誰下的毒手,突然見到餘滄海進來,有的認得他是青城派掌門,不認得他的,見這人身高不逾五尺,卻自有一股武學宗匠的氣度,形貌舉止,不怒自威,登時都靜了下來。
餘滄海的眼光逐一向衆人臉上掃去。
廳上衆人都是武林中第二輩的人物,他雖然所識者不多,但一看各人的服色打扮,十之八九便已知屬于何門何派,料想任何門派的第二代弟子之中,決無内力如此深厚的好手,此人若在廳上,必然與衆不同。
他一個一個的看去,突然之間,兩道鋒銳如刀的目光停在一個人身上。
這人形容醜陋之極,臉上肌肉扭曲,又貼了幾塊膏藥,背脊高高隆起,是個駝子。
餘滄海陡然憶起一人,不由得一驚:“莫非是他?聽說這‘塞北明駝’木高峰素在塞外出沒,極少涉足中原,又跟五嶽劍派沒甚麼交情,怎會來參與劉正風的金盆洗手之會?但若不是他,武林中又哪有第二個相貌如此醜陋的駝子?”
大廳上衆人的目光也随着餘滄海而射向那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