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道:“是你輸了!”田伯光道:“怎地是我輸了?”令狐沖道:“這是第三十二招。
”田伯光道:“三十二招?”令狐沖道:“正是第三十二招!”田伯光道:“你口中又沒數。
”令狐沖道:“我口中不數,心中卻數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是第三十二招。
”其實他心中又何嘗數了?三十二招雲雲,隻是信口胡吹。
田伯光放開他手腕,說道:“不對!你第一劍這麼攻來,我便如此反擊,你如此招架,我又這樣砍出,那是第二招。
”他一刀一式,将适才相鬥的招式從頭至尾的複演一遍,數到伸手抓到令狐沖的手腕時,卻隻二十八招。
令狐沖見他記心如此了得,兩人拆招這麼快捷,他卻每一招每一式部記得清清楚楚,次序絲毫不亂,實是武林中罕見的奇才,不由得好生佩服,大拇指一翹,說道:“田兄記心驚人,原來是小弟數錯了,我再去想過。
”
田伯光道:“且慢!這山洞中到底有甚麼古怪,我要進去看看。
洞裡是不是藏得有甚麼武學秘笈?為甚麼你進洞一次,出來後便多了許多古怪招式?”說着便走向山洞。
令狐沖吃了一驚,心想:“倘若給他見到石壁上的圖形,那可大大不妥。
”
臉上卻露出喜色,随即又将喜色隐去,假裝出一副十分擔憂的神情,雙手伸開攔住,說道:“這洞中所藏,是敝派武學秘本,田兄非我華山派弟子,可不能入内觀看。
”
田伯光見他臉上喜色一現即隐,其後的憂色顯得甚是誇張,多半是假裝出來的,心念一動:“他聽到我要進山洞去,為甚麼登時即喜動顔色?其後又假裝憂愁,顯是要掩飾内心真情,隻盼我闖進洞去。
山洞之中,必有對我大大不利的物事,多半是甚麼機關陷阱,或是他養馴了的毒蛇怪獸,我可不上這個當。
”說道:“原來洞内有貴派武學秘笈,田某倒不便進去觀看了。
”
令狐沖搖了搖頭,顯得頗為失望。
此後令狐沖進洞數次,又學了許多奇異招式,不但有五嶽劍派各派絕招,而破解五派劍法的種種怪招也學了不少,隻是倉猝之際,難以融會貫通,現炒現賣,高明有限,始終無法擋得住田伯光快刀的三十招。
田伯光見他進洞去思索一會,出來後便怪招紛呈,精彩百出,雖無大用,克制不了自己,但招式之妙,平生從所未睹,實令人歎為觀止,心中固然越來越不解,卻也亟盼和他鬥得越久越好,俾得多見識一些匪夷所思的劍法。
眼見天色過午,田伯光又一次将令狐沖制住後,蓦地想起:“這一次他所使劍招,似乎大部分是嵩山派的,莫非山洞之中,竟有五嶽劍派的高手聚集?他每次進洞,便有高手傳他若幹招式,叫他出來和我相鬥。
啊喲,幸虧我沒貿然闖進洞去,否則怎鬥得過五嶽劍派的一衆高手?”他心有所思,随口問道:“他們怎麼不出來?”令狐沖道:“誰不出來?”田伯光道:“洞中教你劍法的那些前輩高手。
”
令狐沖一怔,已明其意,哈哈一笑,說道:“這些前輩,不……不願與田兄動手。
”
田伯光大怒,大聲道:“哼,這些人沽名釣譽,自負清高,不屑和我淫賊田伯光過招。
你叫他們出來,隻消是單打獨鬥,他名氣再大,也未必便是田伯光的對手。
”
令狐沖搖搖頭,笑道:“田兄倘若有興,不妨進洞向這十一位前輩領教領教。
他們對田兄的刀法,言下倒也頗為看重呢。
”他知田伯光在江湖上作惡多端,樹敵極衆,平素行事向來十分的謹慎小心,他既猜想洞内有各派高手,那便說甚麼也不會激得他闖進洞去,他不說十位高手,偏偏說個十一位的畸零數字,更顯得實有其事。
果然田伯光哼了一聲,道:“甚麼前輩高手?隻怕都是些浪得虛名之徒,否則怎地一而再、再而三的傳你種種招式,始終連田某的三十招也擋不過?”
他自負輕功了得,心想就算那十一個高手一湧而出,我雖然鬥不過,逃總逃得掉,何況既是五嶽劍派的前輩高手,他們自重身分,決不會聯手對付自己。
令狐沖正色道:“那是由于令狐沖資質愚魯,内力膚淺,學不到這些前輩武功的精要。
田兄嘴裡可得小心些,莫要惹怒了他們。
任是哪一位前輩出手,田兄不等一月後毒發,轉眼便會在這思過崖上身首異處了。
”田伯光道:“你倒說說看,洞中到底是哪幾位前輩。
”令狐沖神色詭秘,道:“這幾位前輩歸隐已久,早已不預聞外事,他們在這裡聚集,更和田兄毫不相幹。
别說這幾位老人家名号不能外洩,就是說了出來,田兄也不會知道。
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田伯光見他臉色古怪,顯是在極力掩飾,說道:“嵩山、泰山、衡山、恒山四派之中,或許還有些武功不凡的前輩高人,可是貴派之中,卻沒甚麼耆宿留下來了。
那是武林中衆所周知之事。
令狐兄信口開河,難令人信。
”
令狐沖道:“不錯,華山派中,确無前輩高人留存至今。
當年敝派不幸為瘟疫侵襲,上一輩的高手凋零殆盡,華山派元氣大傷,否則的話,也決不能讓田兄單槍匹馬的闖上山來,打得我華山派竟無招架之力。
田兄之言甚是,山洞之中,的确并無敝派高手。
”
田伯光既然認定他是在欺騙自己,他說東,當然是西,他說華山派并無前輩高手留存,那麼一定是有,思索半晌,猛然間想起一事,一拍大腿,叫道:“啊!我想起來了!原來是風清揚風老前輩!”
令狐沖登時想起石壁上所刻的那“風清揚”三個大字,忍不住一聲驚噫,這一次倒非作假,心想這位風前輩難道此時還沒死?不管怎樣,連忙搖手,道:“田兄不可亂說。
風……風……”他想“風清揚”的名字中有個“清”字,那是比師父“不”字輩高了一輩的人物,接着道:“風太師叔歸隐多年,早已不知去向,也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尚在人世,怎麼會到華山來?田兄不信,最好自己到洞中去看看,那便真相大白了。
”
田伯光越見他力邀自己進洞,越是不肯上這個當,心想:“他如此驚慌,果然我所料不錯。
聽說華山派前輩,當年在一夕之間盡數暴斃,隻有風清揚一人其時不在山上,逃過了這場劫難,原來尚在人世,但說甚麼也該有七八十歲了,武功再高,終究精力已衰,一個糟老頭子,我怕他個屁?”說道:“令狐兄,咱們已鬥了一日一晚,再鬥下去,你終究是鬥我不過的,雖有你風太師叔不斷指點,終歸無用。
你還是乖乖的随我下山去罷。
”
令狐沖正要答話,忽聽得身後有人冷冷的道:“倘若我當真指點幾招,難道還收拾不下你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