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琳道:“你……你别……别……”令狐沖微微一笑,從她手中接過劍來,左手扶着她肩頭,搖搖晃晃的走出去。
儀琳本來擔心他傷勢,但一覺自己肩頭正承擔着他身子重量,登時勇氣大增,全身力氣都運上右肩。
令狐沖從幾名女弟子身旁走過去,第一劍揮出,高克新長劍落地,第二劍揮出,鄧八公軟鞭繞頸,第三劍當的一聲,擊在鐘鎮的劍刃之上。
鐘鎮知他劍法奇幻,自己決非其敵,但見他站立不定,正好憑内力将他兵刃震飛,雙劍相交,當即在劍上運足了内勁,猛覺自身内力急瀉外洩,竟然收束不住。
原來令狐沖的吸星大法在不知不覺間功力日深,不須肌膚相觸,隻要對方運勁攻來,内力便會通過兵刃而傳入他體内。
鐘鎮大驚之下,急收長劍,跟着立即刺出。
令狐沖見到他脅下空門大開,本來隻須順勢一劍,即可制其死命,但手臂酸軟,力不從心,隻得橫劍擋格。
雙劍相交,鐘鎮又是内力急瀉,心跳不已,驚怒交集之下,鼓起平生之力,長劍疾刺,劍到中途,陡然轉向,劍尖竟刺向令狐沖身旁儀琳的胸口。
這一招虛虛實實,後着甚多,極是陰狠,令狐沖如橫劍去救,他便回劍刺其小腹,如若不救,則這一劍真的刺中了儀琳,也要教令狐沖心神大亂,便可乘機猛下殺手。
衆人驚呼聲中,眼見劍尖已及儀琳胸口衣衫,令狐沖的長劍蓦地翻過,壓上他劍刃。
鐘鎮的長劍突然在半空中膠住不動,用力前送,劍尖竟無法向前推出分毫,劍刃卻向上緩緩弓起,同時内力急傾而出。
總算他見機極快,急忙撤劍,向後躍出,可是前力已失,後力未繼,身在半空,突然軟癱,重重的直撻下來。
這一下撻得如此狼狽,渾似個不會絲毫武功的常人。
他雙手支地,慢慢爬起,但身子隻起得一半,又側身摔倒。
鄧八公和高克新忙搶過将他扶起,齊問:“師哥,怎麼了?”鐘鎮雙目盯住在令狐沖臉上,随即想起,數十年前便己威震武林的魔教教主任我行,決不能是這樣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說道:“你是任我行的弟……弟子,會使吸星……吸星妖法!”高克新驚道:“師哥,你的内力給他吸去了?”鐘鎮道:“正是!”但身子一挺,又覺内力漸增。
原來令狐沖所習吸星大法修為未深,又不是有意要吸他内力,隻是鐘鎮突覺内勁傾瀉而出,惶怖之下,以緻摔得狼狽不堪。
鄧八公低聲道:“咱們去罷,日後再找回這場子。
”鐘鎮将手一揮,對着令狐沖大聲道:“魔教妖人,你使這等陰毒絕倫的妖法,那是與天下英雄為敵。
姓鐘的今日不是你對手,可是我正教的千千萬萬好漢,決不會屈服于你妖法的淫威之下。
”說着轉過身來,向嶽不群拱了拱手,說道:“嶽先生,這個魔教妖人,跟閣下沒甚麼淵源罷?”
嶽不群哼了一聲,并不答話。
鐘鎮在他面前也不敢如何放肆,說道:“真相若何,終當大白,後會有期。
”帶着鄧高二人,徑自走了。
嶽不群從大門的階石走了下來,森然道:“令狐沖,你好,原來你學了任我行的吸星妖法。
”令狐沖确是學了任我行這一項功夫,雖是無意中學得,但事實如此,卻也無從置辯。
嶽不群厲聲道:“我問你,是也不是?”令狐沖道:“是!”
嶽不群厲聲道:“你習此妖法,更是正教中人的公敵。
今日你身上有傷,我不來乘人之危。
第二次見面,不是我殺了你,便是你殺了我。
”側身向衆弟子道:“這人是你們的死敵,哪一個對他再有昔日的同門之情,那便自絕于正教門下。
大家聽到了沒有?”衆弟子齊聲應道:“是!”嶽不群見女兒嘴唇動了一下,想說甚麼話,說道:“珊兒,你雖是我的女兒,卻也并不例外,你聽到了沒有?”嶽靈珊低聲道:“聽到了。
”
令狐沖本己衰弱不堪,聽了這幾句話,更覺雙膝無力,當的一聲,長劍落地,身子慢慢垂了下去。
儀和站在他身旁,伸臂托在他右脅之下,說道:“嶽師伯,這中間必有誤會,你沒查問明白,便如此絕情,那可忒也魯莽了。
”嶽不群道:“有甚麼誤會?”儀和道:“我恒山派衆人為魔教妖人所辱,全仗這位令狐吳将軍援手。
他倘若是魔教教下,怎麼會來幫我們去和魔教為敵?”她聽儀琳叫他“令狐大哥”,嶽不群又叫“令狐沖”,自己卻隻知他是“吳将軍”,隻好兩個名字一起叫了。
嶽不群道:“魔教妖人詭計多端,你們可别上了他的當。
貴派衆位南來,是哪一位師太為首?”他想這些年輕的尼姑、姑娘們定是為令狐沖的花言巧語所感,隻有見識廣博的前輩師太,方能識破他的奸計。
儀和凄然道:“師伯定靜師太,不幸為魔教妖人所害。
”
嶽不群和嶽夫人都“啊”的一聲,甚感驚惋。
便在此時,長街彼端一個中年尼姑快步奔來,說道:“白雲庵信鴿有書傳到。
”走到儀和面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竹筒,雙手遞将過去。
儀和接過,拔開竹筒一端的木塞,倒出一個布卷,展開一看,驚叫:“啊喲,不好!”恒山派衆弟子聽得白雲庵有書信到來,早就紛紛圍攏,見儀和神色驚惶,忙問:“怎麼?”“師父信上說甚麼?”“甚麼事不好?”儀和道:“師妹你瞧。
”将布卷遞給儀清。
儀清接了過來,朗聲讀道:“餘與定逸師妹,被困龍泉鑄劍谷。
”又道:“這是掌門師尊的……的血書。
她老人家怎地到了龍泉?”
儀真道:“咱們快去!”儀清道:“卻不知敵人是誰?”儀和道:“管他是甚麼兇神惡煞,咱們急速趕去。
便是要死,也和師父死在一起。
”
儀清心想:“師父和師叔的武功何等了得,尚且被困,咱們這些人趕去,多半也無濟于事。
”拿着血書,走到嶽不群身前,躬身說道:“嶽師伯,我們拿門師尊來信,說道:‘被困于龍泉鑄劍谷。
’請師伯念在五嶽劍派同氣連枝之誼,設法相救。
”
嶽不群接過書信,看了一眼,沉吟道:“尊師和定逸師太怎地會去浙南?
她二位武功卓絕,怎麼會被敵人所困,這可奇了?這通書信,可是尊師的親筆麼?”儀清道:“确是我師父親筆。
隻怕她老人家已受了傷,倉卒之際,蘸血書寫。
”嶽不群道:“不知敵人是誰?”儀清道:“多半是魔教中人,否則敝派也沒甚麼仇敵。
”嶽不群斜眼向令狐沖瞧去,緩緩的道:“說不定是魔教妖人假造書信,誘你們去自投羅網。
妖人鬼計層出不窮,不可不防。
”
儀和朗聲叫道:“師尊有難,事情急如星火,咱們快去救援要緊。
儀清師妹,咱們速速趕去,嶽師伯沒空,多求也是無用。
”儀真也道:“不錯,倘若遲到了一刻,那可是千古之恨。
”恒山派見嶽不群推三阻四,不顧義氣,都是心頭有氣。
儀琳道:“令狐大哥,你且在福州養傷,我們去救了師父、師伯回來,再來探你。
”令狐沖大聲道:“大膽毛賊又在害人,本将軍豈能袖手旁觀?
大夥兒一同前去救人便了。
”儀琳道:“你身受重傷,怎能趕路?”令狐沖道:“本将軍為國捐軀,馬革裹屍,何足道哉?去,去,快去。
”
恒山衆弟子本來全無救師尊脫險的把握,有令狐沖同去,膽子便大了不少,登時都臉現喜色。
儀真道:“那可多謝你了。
我們去找坐騎給你乘坐。
”
令狐沖道:“大家都騎馬!出陣打仗,不騎馬成甚麼樣子?走啊,走啊。
”
他眼見師父如此絕情,心下氣苦,狂氣便又發作。
儀清向嶽不群、嶽夫人躬身說道:“晚輩等告辭。
”儀和氣忿忿的道:“這種人跟他客氣甚麼?陡然多費時刻,哼,全無義氣,浪得虛名!”儀清喝道:“師姊,别多說啦!”
嶽不群笑了笑,隻當沒聽見。
勞德諾閃身而出,喝道:“你嘴裡不幹不淨的說些甚麼?我五嶽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