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舞動鐵錘,竟似并不費力,擊打良久,但見他将兩片鐵條彎成一把大剪刀的粗胚,漸漸成形。
陸無雙喜道:“傻蛋,今兒來得及打起了。
”
忽聽身後一人冷冷的道:“打造這把大剪刀,用來剪斷我的拂塵麼?”
三人大驚,回過頭來,隻見李莫愁輕揮拂塵,站在門口。
這一來利器未成,強敵奄至。
程英與陸無雙各拔長劍,楊過看準了爐旁的一根鐵條,隻待對頭出手,立即搶起使用。
李莫愁冷笑道:“打把大剪刀來剪我拂塵,虧你們這些娃娃想得出。
我就坐在這裡,等你們剪刀打好,再交手不遲。
”說着拖過一張闆凳坐下,竟是視三人有如無物。
楊過道:“那就再好也沒有了。
我瞧你這拂塵啊,非給剪刀剪斷不可。
”
李莫愁見傻姑伏在桌上,背脊微聳,心道:“這女子中了我一掌,居然還能坐得起,卻也好生了得。
”冷冷問道:“黃藥師呢?”那馮鐵匠聽到“黃藥師”三字,身子一震,擡起頭來向她望了一眼,随即低頭繼續打鐵。
程英道:“你明知我師父不在此處,還問什麼?你若知他老人家未去,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
”
李莫愁哼了一聲,從懷裡取出一張白紙,說道:“黃藥師欺世盜名,就靠多收徒弟,恃衆為勝。
哼!他這些弟子之中,又有哪一個是真正有用的?”
說着左手一揚,白紙揮出,跟着手臂微動,一枚銀針飛去,将白紙釘在柱上,說道,“留此為證,他日黃老邪回轉.好知他這兩個寶貝徒兒是準殺的。
”
轉頭向馮鐵匠喝道:“快些兒打.我可不耐煩多等。
”
馮鐵匠眯着一雙紅眼瞧那白紙,見紙上寫着“桃花島主,弟子衆多,以五敵一,贻笑江湖”十六個字.擡起頭望着屋頂,呆呆思索。
李莫愁道:“還不快幹?”馮鐵匠低下頭來,說道:“是啦,快了,快了。
”左手伸出鐵鉗,連針帶紙一齊夾起,投入了熊熊的爐火之中.白紙零時間燒成灰燼這一下衆人都是驚詫之極。
李莫愁大怒,舉拂塵就要向他頂門擊去,但随即心想:“這小鎮上的一個老鐵匠,居然如此大膽,難道竟非常人?”她本已站起,于是又緩緩坐下,問道:“閣下是誰?”馮鐵匠道:“你不見麼?我是個老鐵匠。
”
李莫愁道:“你幹麼燒了我這張紙?”馮鐵匠道:“紙上寫得不對,最好就别釘在我這鋪子裡。
”李莫愁厲聲喝道:“什麼不對了?”
馮鐵匠道:“桃花島主有通天徹地之能,他的弟子隻要學得他老人家的一藝,便足以橫行天下。
他大弟子名叫陳玄風,周身銅筋鐵骨,刀槍不入,你聽說過麼?”他說話之時,仍是一錘一錘的打着,當當巨響,更增言語聲勢。
他一提到陳玄風,李莫愁固然驚奇。
楊過等也是大出意料之外,萬想不到窮鄉僻壤中的一個老年鐵匠竟也知道這些江湖人物。
李莫愁道:“哼,銅屍陳玄風,聽說是給一個小兒一刀刺死的.那有什麼厲害了?說甚麼刀槍不入,胡吹大氣!”
馮鐵匠道:”嗯,嗯,桃花島主的二弟子叫做梅超風,來去如風,出于迅捷無比。
”李莫愁嘿嘿一笑,說道:”是啊,這女人出手太快了,因此先給江南七怪打瞎了眼珠,再給西毒歐陽鋒震碎心肺。
”
馮鐵匠呆了半晌,凄然道:“有這等事麼?我卻不知。
桃花島主三弟子曲靈風輕功神妙,劈空掌淩厲絕倫。
”李莫愁道:“江湖上傳言,有人偷入皇宮内偷盜寶物,給禦前侍衛打死了,那便是這位劈空掌淩厲絕倫的曲靈風。
掌掌劈出,掌掌落空。
這是桃花島的劈空掌。
”
馮鐵匠低下頭來,嗤嗤兩聲,兩滴水珠落在燒紅的鐵上,化作兩道水氣而逝。
陸無雙坐得和他最近,瞧清楚是他眼中落下的淚水,不由得暗暗納罕。
隻見他鐵錘舉得更高,落下時聲音也更響了。
過了一會,馮鐵匠又道:“桃花島門下有陳梅曲陸四大弟子。
四弟子陸乘風不但武術精湛,兼擅奇門遁甲異術,你若是遇到,定然讨不了好去。
”
李莫愁冷笑道:“奇門遁甲又有何用?他在太湖邊上起造一座歸雲莊,江湖上好漢說得奧妙無窮,可是給人一把火燒成了白地,他自己從此也無下落,多半就是給這把火燒死了。
”
馮鐵匠擡起頭來,厲聲道:“你這道姑胡說八道,桃花島主的弟子個個武藝精湛,焉能盡皆為人所害?你欺我鄉下人不知世事麼?”李莫愁冷笑道:“你問這三個小娃娃便知端的。
”
馮鐵匠轉頭望向程英,目光中露出詢問之意。
程英站起身來,黯然說道:“我師門不幸,人才凋零。
晚輩入門日淺,功夫低微,不能為師父争一口氣,實是慚愧。
你老人家可是與家師有舊麼?”馮鐵匠不答,向她上下打量,神色之間大見懷疑,問道:“挑花島主晚年又收弟子了麼?”
程英看到馮鐵匠殘廢的左腳,心裡蓦地一動,說道:“家師年老寂寞,命晚輩随身侍奉。
似晚輩這等年幼未學,實不敢說是桃花島弟子,況且迄今晚輩連桃花島也沒緣法踏上一步。
”她這麼說,也即自承是桃花島弟子。
馮鐵匠點點頭,眼光甚是柔和,頗有親近之情,低頭打了幾下鐵,似在出神思索什麼。
程英見他鐵錘在空中畫個半圓,落在砧上時,卻是一偏一拖,這手法顯與本門落英神劍掌法極為相似,心中更明白了三分,說道:“家師空閑之時,和晚輩談論,說他當年驅逐弟子離島,陳梅二人是自己作孽,那也罷了。
曲陸武馮四位卻是無辜受累,尤其那姓馮的馮默風師哥,他年紀最小,身世又甚可憐,師父思念及之,常自耿耿于懷,深自抱憾。
”其實黃藥師性子乖僻,心中雖有此想,口裡卻決不肯說。
隻是程英溫柔婉娈,善解人意,當師父寂寞時與他談談說說,黃藥師稍露口風,她即已隐約猜到,此時所說雖非當真轉述師父的言語,卻也沒違背他本意。
李莫愁聽他二人的對答和詞色,已自猜到了八九分,但見馮鐵匠長歎一聲,淚如雨下,落在燒紅的鐵塊上,嗤嗤嗤的都化成白霧,不自禁的也為之心酸,但轉念之間,心腸複又剛硬,尋思:“縱然他們多了一個幫手,這老鐵匠是殘廢之人,又濟得甚事?”冷笑道:“馮默風,恭喜你師兄妹相會啊。
”
這老鐵匠正是黃藥師的小弟子馮默風。
當年陳玄風和梅超風偷盜九陰真經逃走,黃藥師遷怒留下的弟子,将他們大腿打斷,逐出桃花島。
曲靈風、陸乘風、武天風三人都打斷雙腿,但打到馮默風時見他年幼,武功又低,忽起憐念,便隻打折了他的左腿。
馮默風傷心之餘,遠來襄漢之間,在這鄉下打鐵為生,與江湖人物半點不通聲氣,一住三十餘年,始終默默無聞,不料今日又得聞師門訊息。
他性命是黃藥師從仇人手裡搶救出來的,自幼得師父撫養長大,實是恩德深重,不論黃藥師待他如何,均無怨怼之心,此刻聽了程英之言,不禁百感交集,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