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人家走了,又不知幾時方得重會。
”正想坐下說話,忽見門外黃衫一閃,随即隐沒,知是表妹在外,心想:“這妮子心眼兒甚多。
我可不便在他房裡多耽了。
”站起身來,緩步出門。
楊過細看新袍,但見針腳綿密,不由得怦然心動:“她對我如此,媳婦兒又是待我這般,可是我心早有所屬,義無旁顧。
若不早走,徒惹各人煩惱。
”
怔怔的想了半天,又怕自己去後李莫愁忽然來襲,獨自到山後她所居的茅舍去窺察端倪,卻見地下一攤焦土,茅舍已化成灰燼,原來李莫愁放火燒屋,竟已走了。
大敵既去,晚間便在燈下留書作别,想起程陸二女的情意,不禁黯然,又見句無文采,字迹拙劣,怕為程英所笑,一封信寫了一半便又撕了。
這一晚翻來覆去,難以睡穩。
迷糊之中,忽聽陸無雙在外拍門,叫道:“傻蛋,傻蛋!快起來看。
”
語聲頗為惶急。
楊過起床披衣,開門出去,隻覺曉風習習,微有寒意,天色尚未大明。
陸無雙臉有驚懼之色,指着柴扉。
楊過順着她手指瞧去,不禁一驚,原來門闆上印着四個殷紅的血手印,顯是李莫愁昨晚曾來查探,得悉黃藥師已去,便宣示要殺他四人。
兩人怔了片刻,接着程英也聞聲出來,問道:“你是幾時瞧見的?”陸無雙道:“天沒亮我就見到了。
”此言一出,登時滿臉通紅,原來她思念楊過,一早便在他窗下徘徊。
程英故作不知。
道:“僥幸沒遇上她,現下太陽将升,這魔頭今天是不會來的,咱們慢慢籌思對策不遲。
”三人走進楊過室内商議。
陸無雙道:“那日她領教了傻姑娘的火叉功夫,怎麼又不怕了?”程英道:“師姊的火叉招數,來來去去隻是這麼幾下,她回去後細加思索,定是想到了破解之法。
”陸無雙道:“可是傻蛋傷勢痊可,他兩傻合壁,豈非威力無窮?”楊過大笑,說道:“傻蛋加傻姑,一塌裡胡塗,何威力之有?”
三人說了一陣,也無什麼妙策,但想四人聯手,縱然不能取勝,也足自保,明日跟她力鬥便是。
楊過道:”我們兩傻合壁,正面跟她對戰,你表姊妹左右夾攻。
咱們去尋傻姑來,先行演習一番。
”
呼叫傻姑時卻無應聲,竟已不知去向,三人都擔起心來,忙分頭往山前山後尋找。
程英找了一陣,突在一堆亂石中見傻姑躺在地蔔,已是氣若遊絲,大驚之下,解開她衣服察看,但見背心上隐隐一個血色掌印,果然是中了李莫愁的五毒神掌,忙招呼楊陸二人過來,跟着取出師門妙藥九花玉露丸給她服蔔。
楊過記得“五毒秘傳”上所載治療此毒掌之法,急運内勁給她推拿穴道。
傻姑嘻嘻傻笑,道:“惡女人,背後,打我。
傻姑,反手,打她。
”傻姑的反手掌是黃藥師所授的三招之一,李莫愁雖然偷襲得手,小臂上卻也給她反手拍中,險些連臂骨也給打折了,又驚又痛之下立即遁去,不敢繼續進招取她性命。
三人救回傻姑,相對愁坐,四人中損了一個好手,明日更難抵敵。
傻姑身受重傷,若是護她逃命,勢必給李莫愁追上。
楊過看看程英,望望陸無雙,順手拿起針線籃中一條絲線,拿剪刀剪成一段一段。
傻姑躺在榻上,突然大聲叫道:“剪斷,惡女人的掃帚!剪斷掃帚!”她不會說拂塵,卻說是“掃帚”。
楊過心念一動:“那魔頭的拂塵是柔軟之物,她又使得出神入化。
任是寶刀利劍都傷它不得,若真有一柄大剪刀當作兵器,給她喀的一下剪斷,那就妙了。
”想到此處,左手絲線抖動,就似拂塵擊來一般,右手剪刀伸出,将絲線一剪兩截,跟着設想拂塵的來勢,持剪追擊,創拟招術。
程英與陸無雙看了一會,已明其意,都是喜動顔色。
程英道:”此去向北七八裡,有家打鐵鋪子……”陸無雙插口道:“好啊。
咱們去叫鐵匠趕打一把大剪刀。
”楊過心想:“倉卒之間,這兵刃實難練成,但我接戰時随機應變,總是易過練玉箫劍法百倍,反正别無他法,也隻好一試。
”心想若是一人去鐵匠鋪定造,李莫愁忽爾來襲,那就兇險無比,此時四人可片刻分離不得。
于是程陸二人在馬背上墊了被褥,扶傻姑橫卧了,同去鐵匠鋪。
蒙古滅金之後,鐵騎進入宋境,這一帶是大宋疆界的北陲,城鎮多為蒙古兵所占,到處一片殘破。
鐵鋪甚是簡陋,入門正中是個大鐵砧,滿地煤屑碎鐵,牆上挂着幾張犁頭,幾把鐮刀,屋中寂然無人。
楊過瞧了這等模樣,心想:”這處所哪能打什麼兵刃!”但既來了,總是問一問再說,于是高聲叫道:“師傅在家麼?”過了半晌,邊房中出來一個老者,須發灰白。
約莫五十來歲年紀。
想是長年彎腰打鐵,背脊駝了,雙目被煙火熏得又紅又細,眼眶旁都是眼屎,左腳殘廢,肩窩下撐着一根拐杖,說道:“客官有何吩咐?”
楊過正要答話,忽聽馬蹄聲響,兩騎馬沖到店門,馬上一個是蒙古什長,另一個是漢人,不知是傳譯還是地保。
那漢人大聲道:“馮鐵匠呢?過來聽取号令。
”老鐵匠上前行禮,說道:“小的便是。
”那人道:“長官有令:全鎮鐵匠,限三日之内齊到縣城,撥歸軍中效力。
你明日就到縣城,聽見了沒有?”馮鐵匠道:“小人這麼老了……”那蒙古什長舉起馬鞭當頭一鞭,叽哩咕噜的說了幾句。
那漢人道:“明日不到,小心你腦袋搬家。
”說着兩人縱馬而去。
馮鐵匠長歎一聲,呆呆出神。
程英見他年老可憐,取出十兩銀子放在桌上,說道:“馮師傅,你這大把年紀,況且行走不便,撥到蒙古軍中,豈不枉自送了性命?你拿了這銀子逃生去罷!”馮鐵匠歎道:“多謝姑娘好心,老鐵匠活了這把年紀,死活都不算什麼。
就可歎江南千萬生靈,卻要遭逢大劫了。
”
三人都是一驚,齊問:“為什麼?”馮鐵匠道:“蒙古元帥征集鐵匠,自是打造兵器。
想蒙古軍中兵器向來足備,既要大事添造,定是要南攻宋朝江山了。
”三人聽他出言不俗,說得甚是有理,待要再問,馮鐵匠道:“三位要打造甚麼?”
楊過道:“馮師傅有事在身,原本不該攪擾,但為急用,隻得費神。
”
于是将大剪刀的式樣和尺寸說了,此物極是奇特,哪知馮鐵匠聽了之後,臉上卻不露詫異之色,點了點頭,拉扯風箱生起爐子,将兩塊镔鐵放入爐中熔煉。
楊過道:“不知今晚打造得起麼?”馮鐵匠道:“小人盡快做活便是。
”
說着猛力拉動風箱,将爐中煤炭燒成一片血紅。
傻姑伏在桌上,半坐半卧,楊過等三人家鄉都在江南,雖然從小出門,但聽到家鄉即将遭難,都是戚然有憂。
三人望着爐火,心中都想遭此亂世,人命微賤,到處都是窮愁苦厄,明日雖然有難,但驚懼之心也卻淡了幾分。
過了一個多時辰,馮鐵匠熔鐵已畢,左手用鐵鉗鉗起燒紅的鐵條放在砧上,右手舉起一個大鐵錘敲打,他年紀雖老,膂力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