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仰天噓了一口長氣,心中悶了半天的疑團,此時方始揭破,向全冠清道:“全舵主,你知道我是契丹後裔,是以反我,是也不是?”
全冠清道:“不錯。
”喬峰又問:“宋奚陳吳四大長老聽信你言而欲殺我,也是為此?”
全冠清道:“不錯,隻是他們将信将疑,拿不定主意,事到臨頭,又生畏縮。
”喬峰道:“我的身世端倪,你從何處得知?”
全冠清道:“此事牽連旁人,恕在下無以奉告。
須知紙包不住火,任你是再隐秘主事,終究會天下知聞。
”
霎時之間,喬峰腦海中思潮如湧,一時想:“他們心生嫉妒,捏造了種種謊言,誣陷于我。
喬峰縱然勢孤力單,亦當奮戰到底,不能屈服。
”随即又想:“恩師的手谕,那明明不是假的。
智光大師德高望重,于我無恩無怨,又何必來設此鬼計?徐長老是我幫元老重臣,豈能有傾覆本幫之意?鐵面判官單正、譚公、譚婆等俱是武林中極有名聲的前輩,這趙錢孫雖然瘋瘋癫癫,卻也不是泛泛之徒,衆口一辭的都如此說,哪裡還有假的?”
群丐聽了智光、徐長老等人的言語,心情也是十分紛亂。
喬峰素來于屬下極有恩義,才德武功,人人欽佩,哪料到他竟是契丹的子孫。
遼國和大宋的仇恨越結越深,丐幫子弟死于遼人之手的,曆年已是不計其數,由一個遼國人來做丐幫幫主,那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但說要公然将他逐出丐幫,卻是誰也說不出口。
一時間杏林中一片靜寂,唯聞各人沉重的呼吸之聲。
突然之間,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響了起來:“各位伯伯叔叔,先夫不幸亡故,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此時自是難加斷言。
但想先夫平生誠穩笃實,讷于言語,江湖上并無仇家,妾身實在想不出如何有人要取他性命。
然而常言道得好:‘漫藏誨盜’,是不是因為先夫手中握有什麼重要物事,别人想得之而甘心?别人是不是怕他洩漏機密,壞了大事,因而要殺他滅口?”說這話的,正是馬大元的遺孀馬夫人。
這幾句話的用意非常明自,直指殺害馬大元的兇手便是喬峰,而其行兇的主旨,在于掩沒他是契丹子孫的種種證據。
喬峰緩绫轉頭,瞧著這個全身缟素、嬌怯怯、俏生生、小巧玲珑的女子,說道:“你疑心是我害死了馬副幫主?”
馬夫人一直背轉身子,雙眼向著地面,這時突然擡起頭來,瞧向喬峰。
但見她一對眸子晶亮如寶石,黑夜中發出閃閃光彩,喬峰心頭一震。
又聽她說道:“妾身是個無知無識的女流之輩,出外抛頭露面,已是不該,何敢亂加罪名于人?隻是先夫死得冤枉,哀懇衆位伯伯叔叔念著故舊之情,查明真相,替先夫報仇雪恨。
”說著跪了下去,盈盈拜倒,竟對喬峰磕起頭來。
喬峰一生最是服軟不服硬,對于馬夫人這一手柔功,竟是無法招架。
她沒一句說喬峰是兇手,但每一句話都是指向他的頭上。
喬峰見她向自己拜倒,心下恚怒,卻又不便發作,隻得跪倒還禮,說:“嫂子請起。
”
杏林左首忽有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馬夫人,我心中有一個疑團,能不能問你一句話?”衆人向聲音來處瞧去,見是個穿淡綠衫的少女,正是王玉燕。
馬夫人道:“姑娘有什麼話要查問于我?”
玉燕道:“查問是不敢。
我聽夫人言道,馬前輩這封遺書,乃是用火漆密密固封,而徐長老開拆時,漆印仍屬完好。
那麼在徐長老開拆之前,是誰也沒看過信中内文了。
”馬夫人道:“不錯。
”
玉燕道:“然則那位帶頭大俠的書信和汪幫主的遺令,除了馬前輩之外,誰都不知。
漫藏誨盜、殺人滅口的話,便說不上。
”馬夫人道:“姑娘是誰?卻來幹預我幫中的大事?”
玉燕道:“貴幫事務,我自然管不著,但你們要誣陷我表哥,我可不答應。
”馬夫人又問:“姑娘的令表兄是誰?是喬幫主麼?”玉燕搖頭微笑,道:“不是,是慕容公子。
”
馬夫人道:“嗯,原來如此。
”她不再理王玉燕,轉頭向執法長老邁:“白長老,本幫幫規如山,若是長老你犯了幫規,那便如何?”執法長老白世鏡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
馬夫人道:“若是比你白長老品位更高之人呢?”白世鏡知她意中所指,不自禁的向喬峰瞧了一眼,道:“本幫幫規乃祖宗所定,不分輩份尊卑,品位高低,須當一體禀遵。
同功同賞、同罪同罰。
”馬夫人道:“那位姑娘疑心得甚是。
初時我也是一般的想法,但在我得到先夫噩耗之前的一日晚間,忽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