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竹道:“師伯祖,本寺既是前途尚有極大的災禍,更須你老人家保重身子,回寺去協助方丈,共禦大故。
”玄難臉現苦笑,道:“我……我中了丁春秋的‘化功大法’,早已成為庸人,哪裡還能協助方丈,共禦大敵?”虛竹聽他如此說,更證實了蘇星河的言語。
他一轉念間,說道:“師伯祖,聰辯先生教授弟子一套療傷之法,弟子不自量力,想替慧方師伯試試。
請師伯祖許可。
”他這幾句話朗聲而說,慧宇輩的諸人也都聽見了。
虛竹心下的盤算是這樣:替慧方師伯療傷,若是先得師伯祖許可,縱然有何差池,也不會被人誤會是反叛犯上。
玄難微感詫異,他知道聾啞老人蘇星河乃是武林中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是丁春秋的師兄,而“閻王敵”薛神醫便是他的弟子,既然是他傳授了虛竹的醫療之法,那麼定然有些道理,隻不知何以他不是自己出手,也不叫薛慕華動手,當下便道:“聰辯先生所授,自然是十分高明的了。
”說著向蘇星河望了一眼。
虛竹走到慧方身前,躬身道:“師伯,弟子奉師伯祖法谕,替師伯療傷。
”當即向左斜行一步,右手反過掌來,拍的一聲,打在慧方的左脅之下。
慧方“哼”的一聲,身子搖了一搖,隻覺脅下似乎穿了一孔,全身鮮血精氣,源源不絕的從這孔中向外流去,霎時之間,雖然感到說不出的虛弱,但自中遊坦之寒冰毒掌之後的麻癢酸痛,頃刻間便已消除。
原來虛竹這療傷之法,并不是以本身内力助他驅除體内寒毒,卻是以七十年的逍遙神功,在他脅下一擊,開丁一道宣洩寒毒的口子,便如一人為毒蛇所咬,便割破傷口,擠出毒液一般。
隻是這種“氣刀割體”的手術極是難行,部位錯了,固然不行,倘若真氣内力不足,一擊之力不能直透經脈,那麼毒氣非但宣洩不出,反而更逼進了髒腑,叫病人立時斃命。
虛竹一掌擊出之後,心中驚惶不定,他見慧方的身子由搖晃而穩定,臉上閉目蹙眉的痛楚神色變為舒暢輕松,其實隻是片刻間的事,在他卻如過了好幾個時辰一股。
又過片刻,慧方舒舒口氣,微笑道:“好師侄,這一掌的功力可著實不小啊。
”虛竹道:“不敢。
”回頭向玄難道:“師伯祖,其餘幾位師伯叔,弟子也去施治一下,可以麼?”玄難搖頭道:“不!你先治别家前輩,再治自己人。
”虛竹心中一凜,道:“是!”尋思:“本寺是武林泰山北鬥之望,處處先人後己,這才是大丈夫的本色。
”玄難隻不過說了一句話,叫他先去治療别派的武林前輩,虛竹由此而悟到“事事須當先人後己”的道理,在霎息之間,這個少林寺的小和尚,領略到了大英雄、大丈夫的心情。
他胸口一挺,不由得信心百倍,朗聲說道:“諸位英雄請了。
聰辯先生傳授小僧以治療傷痛之法,小當今日初學,難以精熟,膽敢施治,失敬之處,還請原諒。
”
衆人的目光都瞧在他險上,心下均是将信将疑。
虛竹到包不同身前,砰的一掌,打在他胸口。
包不同罵道:“臭和……”這“尚”字還沒出口,突覺糾纏著他二十餘日的寒毒,正迅速異常的從胸口受擊之處湧了出去,這個“尚”字便咽在肚裡,再也不說出去了。
虛竹替諸人洩去寒毒,再轉而治療中了丁春秋毒手之人。
為丁春秋所傷之人,傷法各各不同。
有的是被“化功大法”消去功力,虛竹在其天靈蓋“百會穴”或是心口“靈台穴”擊以一掌,固本培元,有的是被星宿派内功所傷,虛竹以手指刺穴,将星宿派的内力加以化解。
總算他記心甚好,将蘇星河所授的醫療之法,居然記得清清楚楚,依人而施,隻一頓時刻,便将各人身上所感的痛楚,盡數解除。
最後他走到玄難身前,躬身道:“師伯祖,弟子鬥膽,要在師伯祖‘百會穴’上拍擊一掌。
”
玄難微笑道:“你得聰辯先生青眼,居然學會了如此巧妙的療傷本事,福緣著實不小,你盡管在我‘百會穴’上拍擊便是。
”虛竹躬身道:“如此弟子放肆了!”當他在少林寺之時,每次見到玄難,都是遠遠的望見,偶爾玄難聚集衆僧,講解少林派武功的心法,虛竹也是随衆侍立,從未當面向他說過什麼話,這次要他出掌拍擊師伯祖的天靈蓋,雖說是為了療傷,究竟心下惴惴,定了定神,又說一句:“弟子冒犯,請師伯祖恕罪!”這才走上一步,提掌對準玄難的“百會穴”不輕不重,不徐不疾,一掌拍了下去。
這一掌剛拍到玄難的腦門,玄難“啊”的一聲長呼,身子突然向前飛了出去,拍的一聲,摔在三丈以外,扭動了幾下,随即俯伏在地,一動也不動了。
旁觀衆人齊聲驚呼,虛竹更是吓得心中怦怦亂跳,急忙搶上前去,扶起玄難,慧方等諸僧也一齊趕到。
看玄難時,隻見他雙目圓睜,臉現憤怒之色,但呼吸已停,竟已斃命。
虛竹驚叫:“師伯祖,師伯祖!你怎麼了?”突見人影一晃,蘇星河從東南角上疾竄而至。
臉上滿是惶惑的神情,道:“似乎有人在後橫加暗算,但這人身法好快,竟是沒能見到他的影子!”抓起玄難的手脈一按,皺眉道:“玄難大師功力已失,在旁人暗算之下,全無抵禦之方,竟爾圓寂了。
”
虛竹想起他在木屋中詭秘的笑容,怒道:“聰辯先生,你實說來,到底我師伯祖如何會死?這不是你有意陷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