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沒想到救他們性命的小太監,竟然便是天地會的韋香主。
韋小寶笑嘻嘻的向吳立身道:「吳老爺子,剛才在皇宮之中,晚輩跟你說的假名字,你老可别見怪。
」吳立身道:「身處險地,自當如此。
我先前便曾和敖彪說,這位少年英雄辦事乾淨利落,有擔當,有氣慨,實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鞑子宮中,怎會有如此人才?我們都感奇怪。
原來是天地會的香主,那…嘿嘿,怪不得,怪不得!」說着翹起了大拇指。
「搖頭獅子」吳立身是柳大洪的師弟,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
陳近南聽他這等稱贊自己徒弟,心中大喜,笑道:「吳兄可别太誇獎了,寵壞了小孩子。
」柳大洪仰起頭來,哈哈大笑,道:「陳總舵主,你一人可占盡了武林中的便宜。
自己武功如此了得,聲名如此響亮,手創的天地會又是這等興旺,運收的徒兒,也是這麼給你增光。
」陳近南拱手笑道:「柳老爺子這話,可連我也寵壞了。
」柳大洪道:「陳總舵主,姓柳的生平佩服之人,沒有幾個。
你的豐采為人,教我打從心底裏佩服出來。
日後趕跑了鞑子,咱們朱五太子登了龍庭,這宰相之位,非請你當不可。
」
陳近南微微一笑道:「在下無德無能,怎敢居這高位?」錢老本忽然插口道:「柳老爺子,将來趕跑了鞑子,朱三太子登極為帝,中興大明,這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職位,大夥兒是一定請你老人家當的。
」柳大洪圓睜雙眼,道:「你……你說甚麼?甚麽朱三太子?」錢老本道:「隆武天子殉國,留下的朱三太子,眼下在台灣暫避。
他日還我河山,朱三太子自然正位為君。
」柳大洪霍地站起,厲聲道:「天地會這次救了我師弟和徒弟,我們很承你們的情。
可是這君皇正統,卻是半點也錯忽不得。
錢老弟,真命天子明明是朱五太子。
永曆天子乃是大明正統,天下皆知,你可不得胡說。
」
當日徐天川與白氏兄弟相鬥,就是因争執隆武、永曆兩個皇帝的正統而起。
台灣鄭成功,天地會一系保唐王,沐王府保桂王,雖然眼下是滿清的天下,但唐桂之争持續已久,始終不決。
陳近南是個極知大體之人,知道眼前之事,乃是聯絡江湖豪傑,共反滿清,至於将來到底是朱三太子抑或朱五太子做皇帝,說來還早得很,不用先傷了自己人的和氣,當下微笑道:「柳老爺子,不用動怒。
大明帝系的正統誰屬,乃是一件大事,也不是咱們做臣子的一時三刻所能争得明白。
來來來,擺上酒來,大夥兒先喝個痛快。
隻要大家齊心協力,将鞑子殺光了,甚麽事不能慢慢商量?」
沐劍聲搖頭道:「陳總舵主此言差矣!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我們保朱五太子,決不是貪圖什麼榮華富貴。
陳總舵主隻要知道天命所歸,向朱五太子盡忠,我們沐王府上下,盡歸陳總舵主驅策,不敢有違。
」陳近南微笑搖頭,道:「天無二日,民無二主。
朱三太子好端端便在台灣。
台灣數十萬軍民,天地會十數萬弟兄,早已向朱三太子效忠。
」柳大洪性如烈火,雙眼一瞪,道:「陳總舵主說甚麽數十萬軍民,十數萬弟兄,難道想倚多為勝,仗勢欺人嗎?可是天下千千萬萬百姓,都知道永曆天子在緬甸殉國的子孫,又怎對得起這位受盡了千辛萬苦,終於死於非命的大明天子?」說到這裏聲音也啞了。
陳近南這次來到北京,原是得悉「八臂猿猴」徐天川為了唐王桂王正統誰屬之事,與沐王府的白氏兄弟起了争執,以緻失手打死白寒松。
他智謀深沉,胸襟廣闊,早知若要反清複明大業成功,必須聯絡普天下漢人豪傑,共圖義舉,倘若鞑子尚未打跑,自己夥裏先你争我奪,鬥了個不亦樂乎,那麼反清大事必定障礙重重。
是以他得訊之後,立即抛下身邊要務,星夜從河南趕到京來,隻盼在極度忍讓之下,取得沐王府的原宥。
到京後一問之下,原來局面遠比自己所預料的為佳,天地會在京人衆由韋小寶率領,已和沐王府的首腦會過面,雙方并未破臉,頗有轉圓餘地。
他心中本已甚喜,待知韋小寶又救了吳立身等三人,則徐天川誤殺白寒松主事定可揭過無疑。
此時沐劍聲、柳大洪又提到唐桂之争,情勢又漸漸趨於劍拔弩張。
眼見柳大洪說到永曆帝殉國之事,老淚涔涔而下。
不由得心中一酸,說道:「永曆陛下殉國,天人共憤。
沐小王爺、柳老爺子,咱們大仇未報,豈可自已先起争執?今日之計,咱們須當同心合力,殺了吳三桂那厮,為永曆陛下報仇,為沐老王爺報仇。
」
他最後這幾句話一出口,沐劍聲、柳大洪、吳立身等一齊站起身來,齊聲道:「對極,對極!」有的人淚流滿面,有的人全身發抖,都是激動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