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好,此刻心情又佳,不怕厭煩的教導,但也讀了三十幾遍,這才背得一字無誤。
當晚他睡在陸先生家中,次晨與方怡一起用過早飯,又再背誦。
陸先生聽他已盡數記住,甚是歡喜,於是取過紙筆,将一個個蝌蚪字寫了出來,教他辨認,那一個是「維」字,那一個是「貞」字。
這一來韋小寶不由得叫苦連天,這些蝌蚪文扭來扭去,形狀都差不多,要他一一分辨,又寫将出來,當真是要了他性命。
他性情跳脫好動,原本片刻也坐不定,要他寫從「一」至「十」十個數字,都已難極,何況是學這種蝌蚪文?
其實石碣上這些文字,另有含義,陸先生自己也是隻字不識,他隻是數了數矮尊者所拓榻片中的字數,另作一篇文字,硬生生的湊上去,隻求字數相同,碣文能讨得洪教主歡心,那管他原來碣文中寫些什麼。
如此拼湊,本來破綻百出,「維貞觀二年「這句中,「二」字是排在第四,但碣文中第四字的筆劃共有十八筆之多,無論如何說不上是個「二」字,第三字隻有三筆,與那「觀」字也極難拉扯得上。
但顧得東來西又倒,陸先生才氣再大,倉卒問也捏造不出一篇天衣無縫的文章來。
洪教主大智大慧,這篇假文章隻怕逃不過他眼去,可是大難臨頭,說不得隻好暫且搪塞一時,日後的禍患,隻好走着瞧了。
這天教韋小寶認字,進展奇慢,直到中午,隻認得八個蝌蚪文,幸好蝌蚪文本來奇形怪狀,在韋小寶筆下寫出來難看之極,倒也不覺如何刺眼,若是正楷,由一個從未學過寫字的孩子寫将出來,任誰一看,立知其僞。
下午學了七字,晚間學了六字,這一天一共學了二十一個字。
韋小寶不住口的大吵大嚷,幾次擲筆不學。
陸先生又是恐吓又是哄騙,最後叫了方怡來坐在旁邊相陪,這才勉強耐心學了下去。
陸先生一面教,一面暗暗擔心,隻怕洪教主随時來傳,若是一篇文章尚未學全,便給教主叫了去,韋小窦這顆腦袋固然不保,自己全家難免陪着他送命。
可是這件事絲毫心急不得,越是盼他快些學會,他反而越學越慢,腦子中塞滿了這許多蝌蚪,便如真的在糾纏遊動一般,實在是難以辨認。
學得數日,身上毒蛇所噬的傷口是全然好了,認得出的蝌蚪文還隻一百來字,忽聽得門外有個熟悉的聲音說道:「陸先生,教主召見韋公子!」正是矮尊者到了。
陸先生臉如土色,手一顫,一枝醮滿了墨的乇筆掉在衣襟之上。
矮尊者走進書房,韋小寶笑道:「矮尊者,你怎地今日才來見我?我等了你好久啦。
」矮尊者見到陸先生的神色,知道大事不妙,不答韋小寶的話,喃喃自語:「我早該知你是胡說八道,偏是癡迷了心竅,要想立什麼大功,隻怕死得更早些。
」
陸先生冷笑道:「你不過是光棍一條,姓陸的一家八口,卻盡數陪了你送命。
」矮尊者一聲長歎,道:「大家命該如此,這叫做在刦難逃。
就算沒這件事,教主未必能容咱們多活得幾日。
」
陸先生向韋小寶瞧了一眼,道:「是他們這種人當時得令,我們老了,該死了,那又有什麽法子?」語氣之中充滿着憤憤不平之意。
矮尊者歎道:「也因為我見他年紀小,或能投其所好,才想到了這一着。
」陸先生瞪了他一眼,道:「小也未免小得過了份。
」韋小寶聽着二人對答,全然不知所雲。
矮尊者說道:「陸兄,事已至此,你我同生死、共患難,大丈夫死就死了,又有何懼?」
韋小寶拍手道:「矮尊者這話說得是,是英雄好漢,怕什麽了?我都不怕,你更加不用怕了。
」陸先生冷笑一聲,道:「無知小兒,不知天高地厚,等到你知道怕,已然遲了。
」他出神半晌,道:「矮尊者請稍待,我去向拙荊吩咐幾句。
」
過了一會,陸先生同入書房,臉上猶有淚痕。
矮尊者強笑道:「我料事如神,早知有此一日,所以不娶妻生子,免得多有牽挂。
」陸先生大恐,舉起手掌,掌心隐隐發綠,韋小寶「啊」的一聲呼叫。
陸先生緩緩放下手掌,恨恨的道:「這種事也來開玩笑!」矮尊者陪笑道:「對不起,是我說錯了。
陸兄,你的毒龍丸,請給我一粒。
」陸先生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撥開瓶塞,倒出幾粒紅色藥丸,道:「這丸入口氣絕,非到最後關頭,不可輕舉妄動。
」取了一顆給他。
矮尊者接過,笑道:「多謝了!胖頭陀對自己性命也還看得不輕!」
韋小寶在五台山上,見矮尊者力敵少林寺十八羅漢,威風凜凜,此刻讨這毒藥,顯是預備當洪教主怪罪之時,便即自殺,這時才明白事态果真緊急,不由得害怕起來。
三人出門,韋小寶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