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都算得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居然心甘情願的去做此低三下四之人,實是令人大惑不解。
看胡逸之時,見他頭發蒼蒼,胡子稀稀落落,也是白多黑少,滿臉皺紋,皮膚黝黑,那裏說得一個「美」字?韋小寶奇道:「胡大俠,你武功這樣了得,怎麼不把陳圓圓一把抱了便走?」
胡逸之一聽這話,臉上閃過一絲怒色,眼中精光暴盛。
韋小寶吓了一跳,手一松,茶杯摔将下來,濺得滿身都是茶水。
胡逸之低下頭來,歎了口氣,說道:「那日我在四川成都,無意中見了陳圓圓一眼,唉,那也是前生寃孽,從此神魂颠倒,不能自拔。
韋香主,胡某是個沒出息,沒志氣的漢子。
當陳圓圓在平西王府中之時,我在王府裏做園丁,給她種花拔草。
她去了三聖庵,我便去做火工。
我别無他求。
隻盼早上晚間偷偷見到她一眼,便已心滿意足,那裏………那裡會有絲毫唐突佳人的舉動?」韋小寶道:「那麼你心中喜歡她,這二十幾年來,她竟是始終不知道?」胡逸之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我怕洩漏了身份,平日一天之中,難得說三句話,在她面前,更是啞口無言。
這二十三年之中,跟她也隻說過四十九句話。
」
韋小寶笑道:「你倒記得真清楚。
」吳六奇和馬超興均感恻然,心想他連說過幾句話,都數得清清楚楚,直是情癡已極。
吳六奇生怕韋小寶胡言亂語,說話傷了他心,說道:「胡大哥,咱們性情中人,有的學武成癡,有的愛喝酒,有時愛賭錢。
陳圓圓是天下第一美人,你愛監賞美色,可是對她清清白白,實在難得之極。
兄弟鬥膽,有一句話相勸,不知能采納麽?」
胡逸之道:「吳兄請說。
」吳六奇道:「想那陳圓圓當年固是美貌無比,但到了這時侯,年紀大了,想來………」胡逸之連連搖搖頭,不欲再聽下去,說道:「吳兄,人各有志。
兄弟是個大傻瓜,你若瞧我不起,咱們就此别過。
」說着站起身來。
韋小寶道:「且慢!胡兄,陳圓圓的美貌,非人世間所有,真如天上仙女一般。
隻可惜吳香主、馬香主沒有見過,否則一見之後,多半也是甘心要給她種菜挑水………」吳六奇心中暗罵:「他媽的,小鬼頭信口開河。
」韋小寶續道:「………我這可是親眼見過的。
她的女兒阿珂,隻有她一半美麗,不瞞你說,我是打定了主意,就是千刀萬剮,粉身碎骨,也非娶她做老婆不可。
昨天在賭塲之中,她要挖我眼睛,心狠手辣,老子也不在乎,這個,你老兄是親眼所見,并無虛假。
」
胡逸之一聽,登時大興同病相憐之感,歎道:「我見那阿珂對於韋兄弟,似乎有點流水無情。
」韋小寶道:「甚麽流水無情,簡直恨我入骨。
她不是在我胸口狠狠剌了一劍麼?若不是我運氣好,她早巳謀殺了親失。
她………她………哼,瞧上了台灣那個鄭公子,一心一意想跟他做夫妻,偏偏那姓鄭的在江中又沒淹死。
」
胡逸之坐了下來,握住他手,說道:「小兄弟,世間情這個東西,不能強求,你能遇到阿珂,跟她又有師姊弟的名份,那已是緣份,并不是非做夫妻不可。
你一生之中,已經看過她許多眼,跟她說過許多話。
她罵過你,打過你,用刀子刺過你,那便是說她心中有了你這個人,這已經是天大的福份了。
」韋小寶點頭道:「你道話很對。
她如對我不理不睬,隻當世上沒我這個人,這滋味就挺不好受。
我甯可她打我罵我,用刀子殺我。
隻要我沒給她殺死,也就是了。
」胡逸之歎道:「就是給她殺了,那也很好啊。
她殺了你,心裏不免有點抱歉,夜晚做夢,說不定會夢見你;日間閑着無事,偶然也會想到你。
這豈不是勝於心裏從來沒你這個人嗎?」
吳六奇和馬超興相顧駭然,均想這人直是癡到了極處,若不是剛才親眼見到他和馮錫範相鬥,武功出神入化,真不信他便是當年名聞四海,風流倜傥的「美刀王」。
韋小寶卻聽得連連點頭,說道:「胡大哥,你這番話,真是說得再明白也沒有,我以前就沒想到。
不過我喜歡了一個女子,卻一定要她做老婆,我可沒你這麼耐心。
阿珂當真要我種菜挑水,要我陪她一輩子,我自然也幹,但那個鄭公子若是在她身邊,老子卻非給他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可。
」
胡逸之道:「小兄弟,這話可不大對了。
你喜歡一個女子,那是要讓她心裏高興,為的是她,不是為你自己。
倘若她想嫁給鄭公子,你就該千方百計,助她完成這個心願。
倘若有人要害鄭公子,你為了心上人,就該全力保護鄭公子,縱然送了自己性命,那也無傷大雅啊。
」韋小寶搖頭道:「這個可有傷大雅之至。
賠本生意,兄弟是不幹的。
胡大哥,兄弟對你十分佩服,很想拜你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