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昆明城裏,隻見每條街上都有人在号啕大哭,隔不了幾家,就是一口棺材,許多女人小孩披蔴戴孝,哭得昏天黑地。
」葛爾丹奇道:「那為了甚麽?」
韋小寶道:「我也奇怪得很哪。
一問雲南的官兒,大家都不肯說,後來才知道了,原來這天早晨,陳圓圓聽說公主駕到,親自出來迎接。
她從轎子裏一出來,昆明十幾萬男人就發了瘋,個個擁過去看她,都說天上仙女下凡,你推我擁,踏死了好幾千人。
平西王帳下的武宮兵丁起初拼命彈壓。
後來一見到陳圓圓,大家刀槍也都掉了下來,個個張大了口,口水直流,隻是瞧着陳圓圓。
」
他說得像煞有介事,桑結、葛爾丹、阿琪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中均想:「這小孩說話定然加油添醋,不過陳圓圓恐怕當真美貌非凡,能見上一見就好了。
」韋小寶見三人漸漸相信,又道:「王子殿下,平西王麾下有個總兵,叫做馬寶,你聽過他名字麼?」葛爾丹和阿琪都點了點頭,他二人和馬寶曾同去少林寺,怎不認得?葛爾丹殖:「那天在少林寺中,你也見過他的。
」韋小寶道:「是他麽?我倒忘了。
當日我隻留神王子殿下大顯神功,打倒少林寺的高僧,沒空再瞧旁人,就是稍有一點兒空閑,也隻顧到向阿琪姑娘的花容月貌偷偷多看上幾眼。
」阿琪啐了他一口,心中卻是喜歡。
葛爾丹道:「馬總兵又怎麽了?」韋小寶歎了口氣,道:「馬總兵也就是這天出時事。
他奉平西王将令保護陳圓圓,那知道他看得陳圓圓幾眼,竟也胡裏胡塗了,居然過去摸了摸陳圓圓那又白又嫩的小手。
後來平西王知道了,打了他四十軍棍。
馬總兵悄悄對人說:『我摸的是陳圓圓的左手,本來以為是要殺頭的。
早知道隻打四十軍棍,那麼連她右手也摸一摸了。
八十下軍棍,未必就打得死我。
』平西王駕下共有十大總兵,其餘九名總兵都是羨慕得了不得。
這句話傳到平西王耳裏,他就傳下将令,今後誰摸陳圓圓的手,非砍下雙手不可。
平西王的女壻夏國相,也是十大總兵之一,他就叫高手匠人先做下一雙木頭假手。
他說自己有時會見到這個天仙似的嶽母,萬一忍不住要上去摸手,不如先做下假手,以免臨時來不及定做,這叫做甚麽有備無患。
」
葛爾丹隻聽得張大了口,呆呆出神。
桑結不住搖頭,連說:「荒唐,荒唐!」也不知是說吳三桂手下的十大總兵荒唐,還是說韋小寶荒唐。
阿琪道:「你見過陳圓圓,怎不去摸她的手?」
韋小寶道:「那是有緣故時。
我去見陳圓圓之前,吳應熊先來見我,對我千裡迢迢的送公主去給他做老婆。
□□□(頂峰按:此處缺字,1616。
修訂本為:他很是感激。
)他從懷裏掏出一副東西來,金光閃閃,鑲了翡翠、美玉、紅寶石、貓眼石,原來是一副黃金手铐。
」阿琪道:「甚麽手铐,這般珍貴?」
韋小寶道:「是啊,當時我也很奇怪,問他是甚麽玩意,總以為是他送給我的禮物。
那知他喀喇一聲,把我雙手铐住了。
我大吃一驚,叫道:『額驸,你幹麼拿我?我犯了甚麽罪?』吳應熊道:『欽差大人,你不可會錯了意,兄弟是一番好意。
你要去見我的陳姨娘,這副手铐是非戴不可的,免得你忍耐不住,伸手摸她。
倘若單是摸摸她的手,父親沖着你欽差大人的面子,也不會怎樣。
就是怕你一呀摸,二呀摸,三呀摸,四呀摸的起來,父王不免要犯殺欽差大臣的罪名。
』我吓了一跳,就戴了手铐去見陳圓圓。
」
阿琪越聽越是好笑,道:「我可真是不信。
」韋小寶道:「下次你到北京,向吳應熊要這副金手铐來瞧瞧,就不由你不信了。
他是随身攜帶的,以便一見陳圓圓,立刻取出戴上,隻要慢得一步,那就乖乖不得了。
」桑結哼了一聲,道:「陳圓圓是他庶母,難道他也敢有非禮的舉動?」韋小寶道:「他當然不敢,所以随身攜帶這副金手铐啊。
」阿琪道:「他到了北京,又何必再随身攜帶?」韋小寶一怔,心道:「糟糕!牛皮吹破了。
」
但他腦筋轉得甚快,立即說道:「吳應熊本來想立刻回昆明的,又沒想在北京長住。
留在北京,那是不得已。
」桑結瞪了他一眼,道:「那是你恩将仇報了。
人家借手铐給你,很夠交情,你卻阻攔住他,不讓他回雲南。
」韋小寶搖頭道:「吳應熊於我有甚麽恩?他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桑結奇道:「他得罪你甚麽了?」韋小寶道:「還不得罪?借手铐給我,那比殺了我老子還惡毒。
當時我若不是戴着這副手铐,陳圓圓的臉蛋也摸過了,唉,王子殿下,大喇嘛,隻要我摸過陳圓圓那張比花瓣兒還美上一萬倍的臉蛋,吳三桂砍下我這一雙手又有甚麽相幹?就算他再砍下我一雙腿,做成雲南宣威火腿,又算得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