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婦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打開瓶塞,倒出一粒紅色藥丸,拿到病漢口邊。
病漢張開嘴巴,那老婦将藥丸放在他舌上,左手拿起水碗,喂着他吞了藥丸。
病漠服藥後喘氣不已,連聲咳嗽。
這一切全瞧在韋小寶眼裡。
他心想:「這家夥就算吃了玉皇大帝的靈丹,也活不了幾天啦。
」
老翁、老婦四隻眼睛凝視着病漢,神色間又是關注,又是擔憂,見他喘氣稍緩,停了咳嗽,兩人都長長籲了一口氣。
病漢皺眉道:「爹,媽,你們老是瞧着我幹麽?我又死不了。
」老翁哼了一聲,轉開了頭。
老婦笑道:「說甚麽死啊活啊的,我孩兒長命百歲。
」
韋小寶心道:「原來這老頭兒、老婆子是他的爹娘,這痨病鬼定是從小給寵壞了,爹娘多瞧他幾眼,便發脾氣。
」
那老婦道:「張媽、孫媽,你們先去把少爺的參湯熱了,再做飯菜。
」兩名仆婦答應了,提了兩隻提籃,走向後堂。
這時官兵隊中一名師爺模樣的文官在向掌櫃打聽到北京寸遠近。
掌櫃道:「衆位老爺今日再趕二三十裡路,到前面鎮上住店。
明兒一早動身,午後準能趕到京城。
」那師爺道:「我們要連夜趕路,住甚麽店?」說話之間,掌櫃的拿些腌蘿蔔、花生、豆腐乾上來,讓幾名軍官下酒。
那師爺道:「掌櫃的,打從今兒起一年之内,包你生意大旺,得多備些好酒菜,免得到時侯手忙腳亂。
」
那掌櫃笑道:「老爺說得好。
小店生意向來平常,像今天這樣的生意,一個月中難得有幾天,那是衆位老爺和客官們照顧。
哪能天天有這麼多貴人光臨呢?」那師爺道:「我跟你打個賭,倘若你今年這一年不是生意做得忙不過來,你盡管背後罵我。
我姓顧,你罵顧師爺說大話騙人好啦。
」掌櫃連連打躬,笑道:「多謝顧師爺金口。
您顧師爺說的,還有不準的嗎?就算不準,那也是您老人家一番好意,小人那有這麼不知好歹?」言下之意,卻仍是不信。
那守備笑道:「掌櫃的,我教你一個乖。
吳三桂造反,已打到了湖南,我們是趕到京裏去禀報軍情的。
這一塲大仗打下來,少說也得打他三年五載。
報軍情的天天要從這裏過,你這财是有得發了。
」掌櫃連聲道謝,心裏卻在叫苦不疊:「你們總爺的生意有甚麽好做?大吃大喝下來,大方的随意賞幾個小錢,兇惡的打人罵人之後一拍屁股就走。
别說三年五載,就是一年半載,我也得上吊了。
」
韋小寶和徐天川等聽說吳三桂已打到了湖南,心中都是一驚:「這厮來到好快。
」錢老本低聲道:「我去問問?」韋小寶點了點頭,錢老本走近身去,滿臉堆笑,抱拳說道:「衆位老爺,剛才聽得這位将軍大人說道,吳三桂已打到了湖南,小人的家眷在長沙,很是挂念,不知那邊打得怎樣了?長沙可不要緊嗎?」
那守備聽他叫自己為「将軍大人」,心下喜歡,說道:「長沙要不要緊,我可不知道。
吳三桂派了他手下大将馬寶從貴州進攻湖南,沅州是失陷了,總兵崔世祿被俘。
吳三桂部下的張國柱、龔應麟、夏國相正分頭東進,另一名大将王屏藩是去攻四川,聽說兵勢很盛。
川湘一帶的百姓都在逃難了。
」錢老本滿臉憂色,道:「這………這可不大妙。
不過滿洲兵很厲害,吳三桂不見得能赢罷?」
顧師爺道:「本來大家都這麽說,可是沅州這一仗打下來,吳三桂的兵馬可大大顯了威風,唉,局面很是難說。
」錢老本拱手稱謝,回歸座上。
那馬寶、夏國相、張國柱、龔應麟、王屏藩等,都是吳三桂手下的悍将,韋小寶均會見過。
天地會群雄相觑,默然不語。
衆官兵忽忽吃過了酒飯。
那守備站起身來,說道:「掌櫃的,我給你們報了個好消息,這頓酒飯,你請了客罷。
」掌櫃哈身陪笑,道:「是,是。
當得,當得。
衆位大人慢走。
」那守備笑道:「慢走?那可得坐下來再吃一頓了。
」掌櫃臉色極是尴尬,隻有苦笑。
那守備走向門口,經過老翁、老歸,和病漢的桌邊時,那病漢突然一伸左手,抓住了守備的胸口,說道:「你去北京送什麽公文?拿出來瞧瞧。
」那守備身形粗壯,但不知怎的,給他一抓之下,雙腿登時蹲了下來,身子矮了半截,怒喝:「他媽的,你幹甚麽?」脹紅了臉用力掙紮,卻半分動彈不得。
那病漢右手嗤的一聲,撕開了守備胸口衣襟,登時掉出一隻大封套來。
那病漢左手輕輕一推,那守備的身子直摔出去,撞翻了兩張桌子,乒乒乓乓一陣亂響,碗碟碎了一地。
衆官兵大叫:「反了,反了!」紛紛挺槍拔刀,向那病漢撲去。
病漢帶來的兩名仆役、兩名仆婦一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