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麼叫做『别的朋友也還罷了』?隻要是朋友,那就誰也不能出賣。
『大義滅師』這四個字,也用得不對。
」韋小寶伸了伸舌頭,道:「弟子沒有學問,說錯了話,師父請勿見怪。
」想到往昔跟小皇帝胡言亂語,甚是快樂,經過今日這一番,那是再也不能和他見面了,不由得心下黯然。
陳近南道:「咱倆冒充前鋒管的軍士出來,過不了半天,鞑子就知道了。
須得趕快更換裝束才是。
」韋小寶道:「正是,一到前面鎮上,這就去買衣服改裝罷。
」
衆人一陣疾馳,奔出二十餘裡,來到一座市鎮,可是這鎮上卻沒舊衣鋪。
陳近南於行軍打仗、政事興革等事極具才略,於這一類日常小事,一時卻感束手無策,見無處買衣更換,便道:「隻有到前面市鎮再說,隻盼能找到一家舊衣店才好。
」一行人穿過市鎮,隻見市梢頭有一家大戶人家,高牆朱門,屋宇宏偉。
韋小寶心念一動,說道:「師父,咱們到這家人家去借幾件衣服換換罷。
」
陳近南遲疑道:「隻怕他們不肯。
」韋小寶笑道:「咱們是官兵。
官兵不吃大戶、着大戶,卻又去吃誰着誰的?」跳下馬來,提起門上銅環,當當亂敲。
那大戶的男仆出來開門,衆人一擁而入,見人便剝衣服。
那大戶的戶主是個告老回鄉的京宮,見這一群前鋒營官兵如狼似虎,連叫:「衆位總爺休得動粗,待兄弟吩咐安排酒飯,再奉上盤纏使用……」一言未畢,已給人一把揪住,身上長袍、袴子當即給人剝了下來,他吓得大叫:「兄弟年紀老了,這調調兒可不行……」
群豪嘻嘻哈哈,頃刻間剝了上下人等的數十套衣衫。
那官兒和内眷個個魂不附體,幸喜這一隊前鋒營官兵性子古怪,隻剝男人衣衫,卻不戲侮女眷,剝了男人衣衫之後,倒也不再幹别的勾當,一哄而出,騎馬去了·那大戶全家男人赤身露體,相顧差愕。
群豪來到僻靜之處,分别改裝。
公主、沐劍屏、曾柔三人也換上了男裝。
各人上馬又行。
韋小寶隻是記挂着雙兒,說道:「風大哥和我的一個小丫頭,不知在京裏怎樣了,我想請那一位外省來的面生兄弟,回京去打聽打聽。
」當下便有兩名來自廣西的天地會兄弟接令而去。
群豪眼見并無官兵追來,略覺放心,又行了一程,忽聽得沐劍屏「啊」的一聲驚呼,跟着格格笑了起來。
原來曾柔所騎的那匹馬突然拉了一大泡稀屎,險些兒濺在沐劍屏的腳上。
行不多時,又有幾匹馬拉了稀屎,跟着玄貞道人所騎的那馬一聲嘶叫,跪倒在地,再也不肯起來。
錢老本道:「道長,咱哥兒倆合騎一匹吧!」玄貞道:「好!」縱身上馬,坐在他的身後。
韋小寶見了這情景,不由得大驚,叫道:「師父,報應,報應!這下子可糟了。
」陳近南問道:「甚麽?」韋小寶道:「吳…吳應熊時鬼魂找上我啦。
他恨我…恨我抓了他回去,又搶了他的…」下面「老婆」二字實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來。
他想到那日奉旨追人,隻因吳應熊一行人所騎的馬匹都給喂了大量巴豆,沿途不停的拉稀屎,跟着紛紛倒斃,這才無法遠逃,都給他手到擒來。
倘若吳應熊那一次逃去了雲南,皇帝當然殺他不得,追究起來,都是自己派人向他的馬匹下毒之故。
現下輪到自己逃跑,一匹匹馬也這般瀉肚倒斃,卻不是吳應熊的鬼魂作怪是甚麽?何況自己帶了他的妻子同逃,吳應熊做鬼之後,頭上還戴一頂碧綠翡翠頂子的一品大綠帽,心中定是不甘。
他越想越是害怕,不由得身子發顫,隻聽得幾聲嘶鳴,又有兩匹馬倒将下來。
陳近南也瞧出情形不對,忙問端詳。
韋小寶說了當日捉拿吳應熊的情形,顫聲道:「吳應熊陰魂不散,今日報仇來啦。
這…這…」公主怒道:「吳應熊這小子,活着的時候是窩囊廢,死了之後也是個膿包鬼,你怕他幹麼?」陳近南微笑道:「青天大白日的,那有甚麼鬼了?那日你毒了吳應熊的馬匹,鞑子皇帝知不知道?」韋小寶道:「知道的,他還贊我是福将呢。
」陳近南點頭道:「是了。
鞑子皇帝即以福将之道,還治福将之身。
他怕你逃走,早就派人喂了巴豆給你的馬匹吃。
」韋小寶立時省悟,連說:「對,對。
那日拿到吳應熊後,小皇帝十分開心,賞了一個小官兒給我的馬夫,派他去兵部車駕司辦事。
這一次是叫他來毒我的馬兒了。
」
陳近南道:「是啊,他熟門熟路,每一匹馬的性子都知道,要下毒自然是百發百中。
」韋小寶怒道:「下次給我抓到了這馬夫兒,這裏這許多爛屎,都塞進他嘴裏去……」一言未畢,突覺胯下的坐騎向前一沖,跪了下去,韋小寶一躍而下,隻見那匹馬掙紮着要待站起,幾下掙紮,卻連後腿也倒了下來。
陳近南道:「牲口都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