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受南朝學風影響,北魏“(宋)顯從祖弟繪……依準裴松之注《國志》體,注王隐及《中興書》。
”[30]這些新式批注方法的共同特征都是不求簡約、不避繁瑣,以追求曆史事實的盡可能豐富為目的,這與側重名物訓诂的經學式的注釋方法判然有别,标志着史學史上一個重大的變化已經發生:經學的影響正在衰退。
同樣的變化在史書的修撰中也發生了。
《宋書》卷69《範晔傳》:“範晔左遷宣城太守。
不得志,乃删衆家《後漢書》為一家之作。
”與《東觀漢記》相比,範晔在《後漢書》中的确有所删減,但是如果對照一下《後漢書》與《三國志》,就不難看出範晔其實也增加了不少材料。
《三國志》卷6《袁紹傳》:
袁紹字本初,汝南汝陽人也。
高祖父安,為漢司徒。
自安以下四世居三公位,由是勢傾天下。
紹有姿貌威容,能折節下士,士多附之,太祖少與交焉。
以大将軍掾為侍禦史,稍遷中軍校尉,至司隸。
《後漢書》卷74上《袁紹傳》:
袁紹字本初,汝南汝陽人,司徒湯之孫。
父成,五官中郎将,壯健好交結,大将軍梁冀以下莫不善之。
紹少為郎,除濮陽長,遭母憂去官。
三年禮畢,追感幼孤,又行父服。
服阕,徙居洛陽。
紹有姿貌威容,愛士養名。
既累世台司,賓客所歸,加傾心折節,莫不争赴其庭,士無貴賤,與之抗禮,辎?柴毂,填接街陌。
内官皆惡之。
中常侍趙忠言于内省曰:“袁本初坐作聲價,好養死士,不知此兒終欲何作。
”叔父太傅隗聞而呼紹,以忠言責之,紹終不改。
兩傳比較,《後漢書》的内容顯然比《三國志》的内容要豐富得多。
《後漢書》增加的部分可以從《三國志·袁紹傳》裴注所引《英雄記》中找到來源。
《英雄記》載:
成字文開,壯健有部分,貴戚權豪自大将軍梁冀以下皆與結好,言無不從。
故京師為作諺曰:“事不諧,問文開。
”
《英雄記》又載:
紹生而父死,二公愛之。
幼使為郎,弱冠除濮陽長,有清名。
遭母喪,服竟,又追行父服,凡在冢廬六年。
禮畢,隐居洛陽,不妄通賓客,非海内知名,不得相見。
又好遊俠,與張孟卓、何伯求、吳子卿、許子遠、武德瑜等皆為奔走之友。
不應辟命。
中常侍趙忠謂諸黃門曰:“袁本初坐作聲價,不應呼召而養死士,不知此兒欲何所為乎?”紹叔父隗聞之,責數紹曰:“汝且破我家!”紹于是乃起應大将軍之命。
範晔所增加的内容與裴注所增補的内容基本相同,都是來自《英雄記》。
類似的情形在《三國志》裴注與《後漢書》中屢有發生。
《三國志》卷6《董卓傳》注引《九州春秋》:
卓初入洛陽,步騎不過三千,自嫌兵少,不為遠近所服;率四五日,辄夜遣兵出四城門,明日陳旌鼓而入,宣言雲:“西兵複入至洛中”。
人不覺,謂卓兵不可勝數。
《後漢書》卷72《董卓傳》:
初,卓之入也,步騎不過三千,自嫌兵少,恐不為遠近所服,率四五日辄夜潛出軍近營,明旦乃大陳旌鼓而還,以為西兵複至,洛中無知者。
《三國志》卷6《袁術傳》注引《魏書》:
術歸帝号于紹曰:“漢之失天下久矣,天子提挈,政在家門,豪雄角逐,分裂疆宇,此與周之末年七國分勢無異,卒強者兼之耳。
加袁氏受命當王,符瑞炳然。
今君擁有四州,民戶百萬,以強則無與比大,論德則無與比高。
曹操欲扶衰拯弱,安能續絕命救已滅乎?”紹陰然之。
《後漢書》卷75《袁術傳》:
(術)歸帝号于紹曰:“祿去漢室久矣,天子提挈,政在家門,豪雄角逐,分割疆宇,此與周末七國無異,唯強者兼之耳。
袁氏受命當王,符瑞炳然。
今君擁有四州,人戶百萬,以強則莫與争大,以位則無所比高。
曹操欲扶衰獎微,安能續絕運起已滅乎?謹歸大命,君其興之。
”紹陰然其計。
《三國志》卷6《劉表傳》注引《英雄記》:
州界群寇既盡,表乃開立學官,博求儒士,使綦母闿、宋忠等撰《五經章句》,謂之《後定》。
《後漢書》卷74下《劉表傳》:
(表)遂起立學校,博求儒術,綦母闿、宋忠等撰立《五經章句》,謂之《後定》。
按此,裴松之、範晔都注意到了《三國志》以外的衆多曆史記載,不同之處隻是在于裴松之補充史實的辦法是将其拿來為《三國志》作注,而範晔則将其徑直寫進了史傳正文。
中華書局标點本《三國志》“出版說明”的撰寫者早已注意到了此點。
作者取陳壽、範晔兩書中篇目相同的十六篇列傳比較,發現“範書比陳書篇幅增多約一倍,那些多出來的材料,大多是和裴注相同的。
”或許限于體例,作者未能進一步分析産生這一現象的原因,而此點正是本文最感興趣之處。
《隋書》卷58《魏澹傳》載魏澹所作《魏書》義例。
其中引用了範晔的一段話:
範晔雲:“《春秋》者,文既總略,好失事形,今之拟作,所以為短。
紀傳者,史、班之所變也,網羅一代,事義周悉,适之後學,此焉為優,故繼而述之。
”
這裡,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