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在“《煮酒侃三國》之:倒黴的曹操”一文中曾經提到:“羅貫中根據“擁劉貶曹”傾向的需要,把曹操這個在曆史上很有作為的人物,完完全全寫成了一個奸雄,多次有意的醜化曹操。”對于這樣一個小說中的反面人物,羅貫中的刻劃是非常成功的。他并沒有對曹操一味的貶低,在深刻揭露其“奸”的同時,也充分肯定了曹操的“雄”,有時候為了表現曹操的“雄”甚至特意杜撰出一些事件來。象“孟德獻刀”就是一例。
《三國演義》第四回介紹:東漢末年,農民起義風起雲湧,東漢小朝廷名存實亡。公元189年,董卓帶兵進入洛陽,廢少帝立獻帝,開始獨攬大權,引起朝廷很多大臣的不滿。司徒王允苦思無計,“掩面大哭。絕不說起胸中心事,突然放聲大哭”。正在無可奈何之際,曹操自告奮勇,借得王允的七星寶刀,主動去行刺董卓。在董卓府中曹操機智的支走了呂布,眼看計謀成功,不料“董卓仰面看衣鏡中,照見曹操在背後拔刀??????時呂布已牽馬至閣外”,曹操靈機一動,謊稱獻刀,得以逃出生天,飛馬出京。
這段情節可謂活靈活現,寫的也是非常精彩。不過證諸史料卻是子虛烏有。據《三國志?武帝紀》記載:“卓到,廢帝為弘農王而立獻帝,京都大亂。卓表太祖為骁騎校尉,欲與計事。太祖乃變易姓名,間行東歸。”期間并未發生過獻刀之事。《三國志?武帝紀》注引《魏書》曰:“太祖以卓終必覆敗,遂不就拜,逃歸鄉裡。”期間并未發生過獻刀之事。
這段情節的設計,體現出羅貫中對曆史上曹操性格的了解和把握。少年時期的曹操雖然放蕩不羁,然而“少機警,有權數”,《三國志?武帝紀》注引《曹瞞傳》中就提到:
太祖少好飛鷹走狗,遊蕩無度,其叔父數言之于嵩。太祖患之,後逢叔父于路,乃陽敗面喎口;叔父怪而問其故,太祖曰:“卒中惡風。”叔父以告嵩。嵩驚愕,呼太祖,太祖口貌如故。嵩問曰:“叔父言汝中風,已差乎?”太祖曰:“初不中風,但失愛于叔父,故見罔耳。”嵩乃疑焉。自後叔父有所告,嵩終不複信,太祖于是益得肆意矣。
《世說新語?假谲篇》中也提到了另外一個故事:
魏武少時,嘗與袁紹好為遊俠。觀人新婚,因潛入主人園中,夜叫呼雲:“有偷兒賊!”青廬中人皆出觀,魏武乃入,抽刃劫新婦,與紹還出。失道,墜枳棘中,紹不能得動。複大叫雲:“偷耳在此!”紹遑迫自擲出,遂以俱免。
從這兩段記載來看,曆史上的曹操性格中就有機警、靈活的一面,羅貫中在參考史料的時候應該注意到了這一點,特意把曹操的這一基本性格特征加以升華,杜撰出了“孟德獻刀”的情節,把曹操在曆史上惡作據的事件中所表現出來的性格提升到漢末董卓亂政這個重大背景進行刻劃,無疑使曹操這一人物形象的藝術表現力增色不少:當王允等百官放聲痛哭之時,惟有曹操“撫掌大笑曰:“滿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還能哭死董卓否?””,體現出曹操對這些所謂朝廷重臣無能的一種嘲弄,顯然曹操一早就想好了刺殺董卓的辦法,毛宗崗點評到:“袁紹緻書,孟德獻刀,一樣憤激,而操更壯。”獻刀未果,曹操馬上又能及時脫險,足見作者對曹操的一種贊賞。毛宗崗點評到:“袁紹緻書,孟德獻刀,一樣憤激,而操更壯??????推托馬羸,未必不為此時地也。奸雄妙算如神。”中國古典作家寫作手法的高明之處于此也可見一斑:善于利用一些很細微的地方對人物形象進行塑造,這一點是很值得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