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的回目是“送宮花賈琏戲鳳姐”,但是從内容來看,“戲”的文字極少,比較直接的隻有賈琏與鳳姐的兩三句,加上間接的也不足十句。
這種情況是因為曹雪芹在創作《紅樓夢》的過程中對内容不斷做修改造成的,這裡顯然删去了原來的許多文字。
這種由于修改造成的細節疏漏在規模宏大的長篇小說中是常見的。
當時不僅完全靠手抄,而且是用毛筆寫,速度很慢,所以在反複修改中題目沒有再改可以理解。
這樣倒是給讀者留下了更多的審美空間,可以去想象曹雪芹原來究竟想寫什麼,或是已經寫了什麼卻在修改中删掉了。
總的說來,曹雪芹“批閱十載,增删五次”,不僅是一個文字提煉的過程,而且在構思上也有重要改變。
這是一個由一般之作到優秀作品再到偉大藝術巨著的過程。
具體到王熙鳳這個人物來說,由此可以推斷,原來的稿子裡可能有更多的生活化的内容,更加能夠顯示出她作為一個少婦的普遍人性的一面。
《紅樓夢曲·聰明累》說王熙鳳“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這“機關算盡”主要就是指王熙鳳的貪婪。
由于王熙鳳的貪婪和由此造成的一些嚴重惡果,顯然是最終導緻賈府被抄家的原因之一。
第七回有一處很不起眼的細節,周瑞家的問小尼姑智能兒,“十五的月例香供銀子可曾得了沒有?”智能兒說不知道。
在一旁正在和智能兒玩的惜春就問:“如今各廟月例銀子是誰管着?”周瑞家的說是餘信。
惜春聽了笑道:“這就是了。
他(智能兒)師父一來,餘信家的就趕上來,和他師父咕唧了半日,想是就為這事了。
”這段文字乍一看似乎就是智能兒的師父老尼姑淨虛來取月例銀子,沒什麼大事。
可是仔細琢磨琢磨,好像不那麼簡單:月例銀子的數目和發放時間都是固定的,所以才叫月例。
按說淨虛來取月例銀子,應當是她主動找餘信或者餘信家的,怎麼倒反過來,成了“(淨虛)一來,餘信家的就趕上來”?把月例銀子給了不就完了麼,怎麼“和他師父咕唧了半日”呢?連惜春都想到餘信家的是要對淨虛說月例銀子發放的事。
如果按時發放,那麼餘信家的就沒有必要對她咕唧半日。
之所以咕唧了半日,看來就是要說明推遲,要想辦法解釋,還要老尼姑别問這問那,要保密。
這個謎底到三十九回才正式揭開。
由于襲人悄悄向平兒打聽:“這個月的月錢,連老太太和太太還沒放呢,是為什麼?”平兒連忙走到襲人身旁,見附近沒有别人,才悄悄說:“你快别問,橫豎再遲幾天就放了。
”襲人笑着說:“這是為什麼,唬得你這樣?”平兒悄悄告訴她,這個月的月錢,王熙鳳早就從賬房那裡支出來了,“放給人使呢,等别處的利錢收了來,湊齊了才放呢。
因為是你,我才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一個人去。
”這裡有個細節常常被我們忽視,不是推遲幾天麼,怎麼又要湊齊了才放呢?關鍵就在“别處的利錢”幾個字上。
也就是說,推遲幾天發放的月例銀子不是她從賬房裡已經支出來的那些,那些銀子放幾天高利貸能有多少利息!而是她多處放高利貸,各路利息加起來,就夠府裡上上下下三四百口子的月錢了。
襲人和平兒都認為王熙鳳“沒個足厭”(貪得無厭)。
平兒說鳳姐“這幾年拿着這一項(月錢)銀子,翻出有幾百來了。
他的公費月例又使不着,十兩八兩零碎攢了放出去,隻他這梯己利錢,一年不到,上千的銀子呢”。
這裡有幾句話需要琢磨琢磨:這“翻出有幾百來了”,是翻出有幾百兩銀子來了麼?不像。
因為“隻他(王熙鳳自己)這梯己利錢,一年不到,上千的銀子呢”。
所以那是指幾年工夫翻了幾百倍,估計至少有好幾萬兩銀子。
所以十五回王熙鳳對淨虛說:“便是三萬兩,我此刻也拿的出來。
”這話還真不是吹牛。
不過在對金錢的貪得無厭的追求中,王熙鳳不僅人性逐漸失落,而且也為日後自己和家族的敗落不斷積累了能量。
《紅樓夢》前八十回中寫了五個案子,其中三個與王熙鳳有關。
從這三個案子中我們也能夠看出王熙鳳人性逐漸失落的軌迹。
一個是冷子興案,周瑞家的求求鳳姐就完事了。
因為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是她的心腹,所以估計王熙鳳不會從周瑞家的或冷子興那裡拿什麼錢。
當然冷子興孝敬個把好的古董是有可能的,即使沒有犯案,他也少不了。
值得認真進行比較一下的是十五、十六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