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最終隻能淪為婆子們賺錢的工具了。
在紅學史上曾經不止一次有學者或政治家把《紅樓夢》看成是政治小說,甚至認為小說主要就是寫反對滿清。
這個看法紅學界普遍不認同。
比較一緻的看法是,《紅樓夢》表現了對封建專制社會包括對文化專制的強烈批判,其中也表達了一些反滿情緒。
這和曹雪芹祖上被迫歸順清朝,成為包衣家奴的曆史有關,也反映了曹雪芹對清代初年實行“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的殘酷政策,殺害了不計其數的漢人的憤怒。
曹雪芹的這種憤怒在小戲子的故事中表現在哪裡呢?表現在芳官剃頭上。
侯寶林、郭啟儒有一個經典相聲段子叫《改行》,大家都耳熟能詳。
那是說皇帝死了(“駕崩”),所以在很長時間内不準剃頭,不準演戲,那些名演員隻好改行了,于是鬧出了許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人們在笑聲中感受到了封建王權的極度專制。
這種情況在《紅樓夢》中就有反映。
《紅樓夢》中寫到的十二個小戲子的命運,就和這種情況有直接關系。
相聲《改行》是說皇帝死了,不準演戲。
其實不僅皇帝死了,就是皇後等死了,也是國喪,也有許多禁令。
賈府這個戲班子的誕生和消亡都和皇家有密切關系,還不是皇帝本人,隻是皇妃而已。
賈府重新弄個戲班子是為了元春省親添點喜慶,後來就隻在過年等很少一些時候再演出。
而這個戲班子的解散就是因為一位老太妃薨了。
五十八回有交代:“凡诰命等皆入朝按爵守制。
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樂,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
”賈府解散這個戲班子就是“守制”中的一項,“各官宦家,凡養優伶男女者一概蠲免遣發”。
可見京師官宦人家的戲班子也全都解散了。
由此可見藝術對于皇權的依附是多麼嚴重,皇權對藝術生命的踐踏是多麼殘酷,崇高的藝術在皇權面前是何等渺小無力!
國喪期間不僅是不許演戲,不許舉行宴會,不許婚嫁,而且不許剃頭。
違制剃頭的甚至要殺頭!
在曹雪芹生活和創作《紅樓夢》時期,确實發生過類似事件。
乾隆十三年(1748)春天,随同乾隆一起出巡的皇後富察氏(谥孝賢)在山東德州去世。
結果在這次國喪期間許多官員因違制在百日内剃頭喪命,其中有幾個封疆大吏:江南河道總督周學健,湖廣總督塞楞額,都因為違反在百日内不準剃頭的制度而被其他官員檢舉、告密,乾隆大怒,賜“自裁”(《清史稿·高宗本紀二》)。
這還都屬于乾隆皇帝開恩,本來刑部是要将他們斬首的,上谕說:“祖宗定制,君臣大義,而違蔑如此,萬無可赦。
以(因為)尚為(念他是)舊臣,令宣谕賜自盡。
”(《清史稿》卷三百三十八)讓他們上吊或是飲毒酒自殺,這是皇上的賞賜,所以在跪接聖旨後是要說“臣領旨謝恩”的,謝謝皇上讓我自殺!這叫什麼事!湖北、湖南兩位巡撫差一點也被處死,後來從寬,削職為民,發配去做苦工,修長城。
像這樣違制剃頭而丢腦袋丢官的還有不少。
而且乾隆還特别強調“申明祖制,禁百日内剃發,違者處斬。
谕載入《會典》(成為正式法律,載入法律彙編)”(《清史稿》卷九十二)。
塞楞額和周學健在《清史稿》中都有傳。
總督是管相當于今一至三個省軍政的高官,從一品,地位僅次于相當于正副宰相的幾位大學士,和六部尚書品級相同。
從二品的巡撫則是一個省的軍政主官。
如此重臣都因為這麼一點小事被處死,可見當時的統治殘酷到何等地步,這種時代還被稱為“盛世”?曹雪芹說它是“末世”,确實不錯。
芳官在國喪期間違制剃發事,在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中。
值得注意的是,“命”芳官剃發,改名為“雄奴”、“耶律雄奴”,都是寶玉的主意。
寶玉還發表了一通明顯具有反滿情緒的宏論:“‘雄奴’二音,又與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
況且這兩種人自堯舜時便為中華之患,晉唐諸朝,深受其害。
”妙的是,不但芳官“十分稱心”,而且這個“耶律雄奴”的别名叫開以後,有人叫不準,“甚至于叫出‘野驢子’來”。
滿族建立政權初期的幾十年,強迫漢人和其他各族人剃發,“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
為了剃發不知殺害了多少人,無數家庭家破人亡。
而且滿族貴族廣泛圈地,迫使大批漢人為奴,奴隸的子女生下來就是奴隸,所謂“家生子”。
曹雪芹通過寫芳官剃發,明顯地表現了對于滿族統治集團的憤怒與諷刺。
值得特别注意的是,曹雪芹不是就事論事,而是通過賈寶玉的這番話,将剃發這件事和當時朝廷的整個政策,和中國的命運聯系了起來,指出它是“中華之患”。
曹雪芹批判的矛頭始終牢牢地指向當時那個“末世”社會,很值得我們深思。
按照賈寶玉的說法,女孩子一出嫁,沾染了男人的氣味,寶珠就沒有光澤了,變成死珠子了,再後來就變成魚眼睛了。
用現在的學術語言來說,賈寶玉這話有嚴重的性别歧視之嫌,對男性有仇視情緒!要是現在誰這麼說,有人恐怕要起訴他歧視男性,侵犯了名譽權,要求賠償精神損失多少多少萬呢!
女孩子也未必都喜歡他,賈寶玉這不是在提倡少女都實行獨身主義麼?這叫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