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紅樓夢學刊》副主編孫玉明先生在今年第十期《藝術評論》中批評《紅樓望月》作者、著名作家劉心武說:新索隐派的第二大誤區是“生造”,比如劉心武說“《紅樓夢》有些回是有回前詩的,有些是沒有回前詩的,因為《紅樓夢》是作者未完成的稿子,他還沒有來得及補上”。孫玉明先生說,這是沒有根據的說法,翻遍所有版本的《紅樓夢》,都沒有哪一回有回前詩——雖然有了回前詩會對新索隐派的學說非常有利,但是回前詩這種實實在在的東西的确不是生造就能有的。惟有一個版本的第七回(按:網絡轉載,或為第二回之誤)篇首有類似詩的幾句話,但那并不是回前詩,而是别人加的批語,是脂硯齋的評述。僅憑這個就将一百多回的《紅樓夢》造出一百多首詩來,很有些不可理喻。
筆者看後大為吃驚:劉心武關于回前詩問題的說法沒錯呀!
“翻遍所有版本的《紅樓夢》,都沒有哪一回有回前詩。”這是孫玉明先生的原話還是記者的理解出現了偏差?
關注《紅樓夢》版本的人都知道,紅樓夢的很多早期抄本都有回前詩,紅學家蔡義江的先生的名著《紅樓夢詩詞曲賦評注》中就有“脂本石頭記回前詩選評”一題,在修訂版《紅樓夢詩詞曲賦鑒賞》中更是将這些回前詩等同于曹雪芹《紅樓夢》中的其他詩詞,加以注釋和鑒賞。如果蔡先生也是一家之言的話,那麼馮其庸先生負責、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校注、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紅樓夢》又如何?“紅研所本”第四回校記:“此回夢稿本(按:還有列藏本)有回前詩:捐軀報國恩,未報身猶在。眼底物多情,君恩或可待。”第六回校記:“此回己卯、夢稿、戚序、舒序本有回前詩:朝扣富兒門,富兒猶未足。雖無千金酬,嗟彼勝骨肉。”第七回校記:“此回甲戌本有回前詩: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誰是惜花人?相逢若問名何氏?家住江南姓本秦。”第八回校記:“此回甲戌本有回前詩:古鼎新烹鳳髓香,那堪翠斝貯瓊漿。莫言绮縠無風韻,試看金娃對玉郎。”這些難道都不是回前詩?筆者就此事情也詢問了一些朋友,沒人明白是怎麼回事。隻好向孫玉明先生本人請教。孫先生在電話中答複筆者:他不認為我舉的那些詩是曹雪芹所寫的回前詩,我問他:第二回回前詩雲:“一局輸赢料不真,香銷茶盡尚逡巡。欲知目下興衰兆,須問旁觀冷眼人。”此詩有脂硯齋批語(曹雪芹親友在《紅樓夢》早期抄本中加的批語,簡稱“脂批”):“隻此一詩便妙極!此等才情,自是雪芹平生所長。”難道這也不是曹雪芹的回前詩?孫先生回答說這也不是,他準備寫文章辨析。既是如此,我們隻能靜候他的文章了。
其實有脂批的回前詩也不隻這一處。第十七至十八回回前詩曰:“豪華雖足羨,離别卻難堪。博得虛名在,誰人識苦甘?”也有批語。“好詩,全是諷刺。近之諺雲:‘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真罵盡無厭貪癡之輩。”如果說這是脂批作者自己寫詩再自評自贊,恐怕也很難讓人理解。
筆者對孫先生批評劉心武的一些看法頗為贊同,但個人以為此處孫玉明先生太過武斷,而劉心武的言辭至少在這裡是沒有問題的。
聯想到前些時候紅學家周思源批評陳林的話(《周思源談<紅樓夢>作者為曹頫的觀點站不住腳》——2005年6月29日《新京報》),雖然總體上筆者頗為認同,但也同樣出了一些問題。
比如:“周思源表示,說作者是曹雪芹的主要證據就是和曹雪芹同時代的一些文人在文章中提到過這一問題。比如敦誠、敦敏說過,那麼就要證明他們說的是不正确的,或者這個話敦誠、敦敏根本就沒有說過。”而實際上從目前的資料看敦誠、敦敏确實沒說過曹雪芹寫紅樓夢的話(說這話的是永忠和明義)。
在此筆者誠懇地希望紅學家在接受采訪時說話嚴謹些,畢竟《紅樓夢》是古典名著,熟悉的人太多,一方面批評他人,另一方面自己卻連出硬傷,不僅授人以柄,也令人遺憾。
來源:《新京報》(2005年1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