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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武學地圖》之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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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年中,令狐沖得盈盈指點,精研琴理,已将這首曲子奏得頗具神韻。令狐沖想起當日在衡山城外荒山之中,初聆衡山派劉正風和日月神教長老曲洋合奏此曲。二人相交莫逆,隻因教派不同,難以為友,終于雙雙斃命。今日自己得與盈盈成親,教派之異不複得能阻擋,比之撰曲之人,自是幸運得多了。又想劉曲二人合撰此曲,原有彌教派之别、消積年之仇的深意,此刻夫婦合奏,終于完嘗了劉曲兩位前輩的心願。想到此處,琴箫奏得更是和諧。群豪大都不懂音韻,卻無不聽得心曠神怡。

    一切的驚險、激蕩、迷失和痛苦都已過去,結局已經水晶般透明和清澈,已不再需要猶豫和彷徨着去尋尋覓覓,生命的意義在一曲和諧的樂奏中被證實和揭示。

    就像暴風驟雨之後的天空,才會變得最為燦爛和瑰麗一樣,生命之樂曲隻有在人世間的最深刻的痛苦中浸潤和洗禮才會變得最為動聽。

    在一曲《笑傲江湖曲》的諧奏中,令狐沖和任盈盈超越了命運的高度,達到一種更完滿的幸福境界,從此二人退隐江湖,比翼雙飛,過着适性和自由的生活,他們遠離了人世間嘈雜的聲音,遠離了紅塵滾滾中罪惡燃燒的火焰,遠離了虛妄和作繭自縛的社會規範,他們就這樣幽遠而快樂地在理想的高度上逍遙着,接近一種神聖的甯靜。他們不再與世俗有關,他們隻實現着遼闊的完美。

    莫大先生是衡山派掌門人,外号“潇湘夜雨”,一把胡琴從不離手,有“琴中藏劍,劍發琴音”的本領。莫大先生和劉正風同是衡山派高手,卻因音樂見解的不同,而從無往來。

    曲洋對莫大先生的胡琴的評價是“一味凄苦,引人下淚,未免太俗氣,脫不了市井的味兒”;劉正風說莫大先生“奏琴往而不複,曲調又是盡量往哀傷的路上走”。

    忽然間耳中傳入幾下幽幽的胡琴聲,琴聲凄涼,似是歎息,又似哭泣,跟着琴聲顫抖,發出瑟瑟瑟斷續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樹葉。

    劉正風認為,好曲子講究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和莫大先生素無往來,隻是因為聽到他的胡琴,就想避而遠之。然而藝術見解上的差别,藝術流派上的不同,并不影響莫大先生和劉正風、曲洋高手之間的敬意。

    當嵩山派高手費彬對劉正風和曲洋要趕盡殺絕之時,莫大先生及時出手援救,揮劍搏殺了費彬。莫大先生幽然而來,幽然而去,總是伴着一曲潇湘夜雨,琴聲凄涼酸楚,凄苦孤寂,真不知其有何痛憾之事。

    莫大先生也是一個藝術家,也許他隻有在深深的孤獨中,才能保持其藝術人格的獨立,他來救援劉曲二人,正是相宜。令狐沖和任盈盈新婚之日,莫大先生在窗外拉了一曲“鳳求凰”,胡琴之聲雖纏綿宛轉,凄清蒼涼之意卻終究未改。

    金庸小說中的許多女主角都精通音樂,都是多才多藝,琴棋書畫,醫相易蔔,都是各有專精。這使這些女主角更加可愛,更有獨特迷人的魅力。

    比如《碧血劍》中的溫青青,長吹洞箫,一曲《眼兒媚》就将袁承志迷住了:

    溫青青從籃裡抽出一支洞箫,說道:“我吹一首曲子給你聽。”袁承志點點頭,溫青輕輕吹了起來。袁承志不懂音律,但覺箫聲纏綿,如怨如慕,一顆心似乎也随着婉轉箫聲飛揚,飄飄蕩蕩地,如在仙境,非複人間。

    溫青青吹完一曲,笑道:“你愛什麼曲子?我吹給你聽。”袁承志歎了一口氣道:“我什麼曲子都不知道。你懂得真多,怎麼這樣聰明?”溫青青下颚一揚,笑道:“是麼?”他拿起洞箫,又奏一曲,這次曲調更是柔媚,月色溶溶,花香幽幽,袁承志一生長于兵戈拳劍之間,從未領略過這般風雅韻事,不禁醺醺然有如中酒。

    溫青青脾氣刁蠻,愛吃醋,耍小性子,缺點不少,但她自然有更多的可愛之處,特别是她吹洞箫之時,箫聲是她心聲的流露,顯現出她少女溫柔的情懷,幻美的夢想。

    溫青青吹洞庭湖箫之時,也是她形象上最可愛之時。

    琵琶玎玎,輕柔流蕩,一聲聲挑人心弦,襯着曲詞,當真如蜜糖裡調油、胭脂中摻粉,又甜又膩,又香又嬌。袁承志一生與刀劍為伍,識得青青之前,結交的都是豪爽男兒,哪想得到單是叫這麼一聲,其中便有這許多講究,想到曲中纏綿之意,綢缪之情,不禁心中怦怦作跳。青青眼皮低垂,從那歌女手中接過箫來,拿手帕醮了酒,在吹口處擦幹淨了,接嘴吐氣,吹了起來。袁承志當日在石梁玫瑰坡上曾聽她吹箫,這時河上波光月影,酒濃脂香,又是一番光景,箫聲婉轉清揚,吹的正是那“挂枝兒”曲調,想到“我若疼你是真心也,便不叫也是好”那兩句,燈下見到青青的麗色,不覺心神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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