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抄檢大觀園中,能夠有反抗的表示的隻有三人,晴雯、探春、司棋。
司棋的表現是“低頭不語,也并無畏懼慚愧之意”,用沉默表達了一種堅強不屈的血性,其後終于殉情而死,以生命進行了悲壯的抗争。
晴雯和探春都采取了以退為進,以毒攻毒,以發展凸現對方的荒謬來寒碜對方的方法表示自己的抗議。
晴雯是“挽着頭發闖進來,豁一聲将箱子掀開,兩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上盡情一倒……”你不是要抄檢嗎,我讓你抄檢個痛快。
“王善保家的也覺沒趣”,晴雯主動傾箱,堵住了王善保家的嘴。
探春則聲稱“先來搜我的箱櫃”“我就是頭一個窩主”“我們的丫頭自然都是些賊”,既然你不尊重我這裡,我便第一個迎上去,硬碰硬,幹脆把矛盾激化,不允許你一面跑進我的房中對丫頭作威作福,一面假模假式地說什麼“越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淨他們的好法子”。
晴雯探春敢于這樣用更加極端和激烈的辦法來對待極端和激烈的蠻橫,當然有一個前提:心中沒病,己方沒有辮子可抓。
司棋不同便隻有沉默的份兒。
嗚呼,如果豎立“抄檢大觀園紀念像”的話,應該塑這三個人的像。
其他人的表現太差!堂堂寶玉,平常倒還略有幾句過激的清談,到了這種場合,噤若寒蟬,為晴雯連一句公平話都不敢說,他能算得上什麼“叛逆”?最令人不解的是黛玉,連送宮花把最後一枝送給她她都要大挑其眼的,這時居然一聲不吭地接受了抄檢,接受了王善保家的從紫鵑房中抄出“寶玉的兩副寄名符兒,一副束帶上的披帶,兩個荷包并扇套……”并且“自為得了意”的事實。
即使當時她不在場,來不及反應,事後何能不知?何能連一滴眼淚都沒掉?她的“孤标傲世”哪裡去了?她的“促狹小性”哪裡去了?是曹公的疏漏,還是另有奧妙?
其他如迎春、李纨,則死人一般。
惜春膽小,比鳳姐等還要偏執過激,膽小的人的被動的激烈程度超過了膽大包天的人的主動的激烈,倒也是人性奇觀。
曹氏傳之,功不可沒。
發現了惜春房中丫環入畫藏有賈珍贈給乃兄的物品并聽了入畫的申訴以後,鳳姐已表态如情況屬實“倒還可恕”“你且說是誰作接應,我便饒你”,這時作為主子的、占有了入畫的勞動的惜春不但不為之求情,反而強調:“嫂子别饒他這次方可。
這裡人多,若不拿一個人作法,那些大的聽見了,又不知怎樣呢。
嫂子若饒了他,我也不依……”好一個“我也不依”!這也是鐵面無私,“向我開炮”。
隻是打完了炮,中彈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下屬!喊完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她把婢女推下地獄,而自己修行成佛去了。
一花獨秀,主子中表現堪稱精彩的隻有探春,寶玉與黛玉與她比較起來也是黯然無色!她那個要搜就搜我的,“要想搜我的丫頭,這卻不能。
我原比衆人歹毒,凡丫頭所有的東西我都知道……一針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