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
寶姐姐愛我嗎?許多年前我挨父親的打,寶姐姐曾哭紅了眼睛。
但更多的時候,她卻是冷靜從容的,除了對林妹妹的悼念,她再也沒有表現出其他情緒,我無法知道,在那些夢回的寒夜,寶姐姐可曾獨自醒來,感到一顆心在無法企及的地方,就像我對林妹妹那樣,被無法自抑的寒冷與絕望包裹。
一場使我家元氣大傷的劫難正在發生,在嘈雜混亂中,我的女兒在他母親的腹中輾轉。
李媽媽沒法對付這個性急的孩子,說某個胡同裡有個高明的接生婆。
官兵就在窗外,不隻是窗外,他們簡直無處不在,我的父親成了犯官,我們成了罪犯,看住我們是最重要的,就算我們死在裡面,也跟他們不相幹。
好容易将官兵買通,我換了衣服出門,剛邁過二門,就碰上幾個人押着我同父異母的弟弟進來,我不知道他犯了什麼錯誤,但是接下來他卻對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他喊:二哥,你上哪裡去。
不用再說了,我被綁起、被嚴厲地拷問,中間還受了點小刑,當我重新回到怡紅院時,我的妻子已經死去,終于見了天日的女兒也沒有在世上駐留太久,我被她們抛棄了。
對于兩個女人的懷念成了無法承受的重壓,但是我得感謝這重壓,它使我對其他的苦痛相對麻木,這就是對接踵而來的牢獄生活,我顯得比其他人更為沉着的原因。
最後我們被允許回到京郊的一處宅院,比起大觀園,那個小院子就太寒碜了,不過我家的人也比過去少了大半。
丫鬟們或賣或配,或收為官役,父親被發配了,鳳姐姐死了,三妹妹遠嫁了,四妹妹出家了,這些事情中任何一樁擱過去都會令我不勝悲傷,但是現在,它們大規模地逼近時,我已習以為常。
我們開始像尋常人家一樣生活,幾畝薄田租了出去,收入非常有限,老太太比我們想像得要堅強,給她小小地慶祝了七十大壽之後她才安然離去。
我母親也成了一個安詳的女人,隻是我的鳏夫生涯會使她有一點不安。
這種狀況在雲妹妹重新出現時得到改變。
不再是那個單純明朗的女孩,悲哀的紋路貫穿她的面頰,使她顯得蒼老。
她遭遇了與我同樣的命運,夫君衛若蘭被一場迅疾的疾病所打倒,當她從一個寡婦的悲哀中擡起頭,滿眼的舊時風物幾乎要将痛楚重新喚醒。
來到我這裡,或者能使她得到一點安慰,如果兩個人以同樣的苦楚相對,就不會再抱怨自己為何如此不幸。
用心靈擦出火來,就可以取暖。
我和雲妹妹就這樣開始了第二次婚姻,一同面對越過越冷的生活。
由于不善經營,那幾畝薄田在我手中慢慢融化,但正是這種局面使我和雲妹妹成了真正的夫妻,她不再是那個才華橫溢卻心無城府的女孩,我也不是總被她嘲笑的“無事忙”,相依為命的生活使從前種種猶如一夢中,當然舉家食粥也讓我少有回憶的雅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