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男人在場的那種正規宴席,而是大家庭女眷們的随意便酌,外加“破陳腐舊套”的主奴親和所形成的熱鬧、喜興氣氛。
賈母對圍繞在身邊的如花少女們有一種由衷的泛愛。
她當然也喜歡薛寶钗,當寶钗在賈府過頭一個生日時,賈母“喜她穩重和平”,蠲資二十兩銀子,交與鳳姐去置酒戲。
前八十回裡明寫賈母對寶钗的喜愛也就這麼一筆。
鳳姐說二十兩銀子“夠酒的?夠戲的?”雖是逗笑,卻也讓讀者明白,因為薛家是來寄住的客方,所以賈母才有出銀的“客氣”之舉。
寶钗在賈母問及愛聽何戲、愛吃何物時,“總依賈母往日素喜者說了出來”,這當然使賈母更加歡悅。
但她的“藏愚”“守拙”,終究還是引出了賈母的不快——劉姥姥二進榮國府,賈母攜她遊大觀園,來到寶钗住的蘅蕪苑,“及進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又聽說王夫人、鳳姐兒曾送她玩器擺設,她一概退回,便批評道:“……年輕姑娘們,房裡這樣素淨,也忌諱。
我們這老婆子,越發該往馬圈去了!”話很難聽。
這樣難聽的話,賈母未曾對其他女孩子說過,這不僅是賈母與寶钗二人在審美觀上的沖突,也是人生觀的沖突。
後來寶钗堂妹薛寶琴來到賈府,賈母愛若掌上明珠,留在身邊睡,給其珍奇的凫靥裘避雪,元宵夜宴取代寶钗與湘雲、寶玉、黛玉與己同席,甚至向薛姨媽細問其年庚八字并家内景況,流露出特殊意圖,到這個份兒上,寶钗在賈母的心目中究竟有否超常的重量,其通過賈母實現“金玉姻緣”的可能性能有多大,讀者當心中有數了。
還是上面跟我讨論的大學生,他笑說,從優生學的角度,寶玉跟黛玉的血緣關系,比跟寶钗的血緣關系更進一層,二者相比,恐怕還是後一種婚配方式較好些。
我跟他說,曹雪芹寫的賈家故事,雖經藝術想像和必要剪裁已非曹家故實,但确實投射着其家族人物關系的陰影,從八十回文本的描寫可以看出,賈政的原型是個過繼給書中賈母的兒子,而賈赦雖确是賈政的親哥哥,卻另院别宅地居住,那原型根本與賈母連過繼關系也無(周汝昌先生在《紅樓夢新證》裡有詳盡考證),所以,賈政其實并不是黛玉的親舅舅而隻是個堂舅,黛玉與寶玉的血緣關系,反要比寶钗與寶玉的血緣關系更遠一些!這層微妙關系當然也籠罩在了賈母心頭,賈政這個兒子雖非親生,但寶玉這個孫子卻如清虛觀張道士所說:“怎麼就同當日國公爺一個稿子!”也就是充分顯示着賈母亡夫的遺傳基因,她怎能不傾心疼愛!賈赦、賈政根本不是她所生的,但她有親生的女兒賈敏,賈敏給她留下的遺孤黛玉,血管裡流着來自她身上的一份血,就血緣關系而論,黛玉于她而言更親勝寶玉,以重血緣的封建觀念而論,賈母這樣一個貴族老太太,她的感情天平,是無論如何很難朝别處傾斜而竟厭棄起嫡親的黛玉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