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珠見了尤氏,又一次活了過來,本能地咕咚一聲跪下;尤氏亦本能地喝了一聲:“還不給我滾下去!”瑞珠便爬動幾下,起來掩面下樓而去。
賈珍的視線與尤氏的目光一觸,尤氏便跪在了賈珍面前。
賈珍隻顧可卿,哪裡在乎尤氏的到來,猶撫屍哀哀;尤氏隻跪在那裡,且不說話,然亦淚流滿面。
待賈珍氣息稍緩,尤氏方道:“老爺自己身子要緊;倘老爺身子壞了,不說我,這一府的家業,卻是如何是好?萬望老爺珍重!”
賈珍望了尤氏一眼,仍撫着可卿,恨恨地說:“大家别過!不要跟我說什麼家業府業!可兒沒了,我活着無趣,死了倒好!”
尤氏低着頭,仍說:“老爺隻看在老祖宗份兒上吧;才剛老祖宗召我們去,我急着去了;可兒她家,想是神佛要如此,非人力所能挽回;如今她既能及時殉了她親生父母,也是她的造化;我原不該現在跑來這裡,怎奈老祖宗嚴命……望老爺不看僧面看佛面,容我細禀!”
尤氏遂将賈母王夫人的話,一一報與賈珍,并強調元春所言的事關兩府禍福雲雲。
賈珍漸漸聽了進去,但仍不能冷靜;他一陣陣咬牙,望着可卿,心肝俱碎;到尤氏言及必得三更前連叩傳事雲闆四下,方可保住兩府無虞,這才欠身扯過一床被子,将可卿權且蓋上。
尤氏又道:“一切老爺作主,阖府都等着老爺的示下;萬望老爺節哀,引領我等渡此難關!”
賈珍仰頸長歎一聲,這才扣着衣扣,頓下腳說:“既是老祖宗已作主,又有宮裡傳來的示下,還等我什麼!你一一照旨分派就是!我隻要你把可兒的事辦得無限風光,甯把這府傾空,也不能忤了我這意!你也起來吧,我這樣一時怎能出面?”
尤氏方站了起來,扯出手帕拭淚。
賈珍猶不忍棄可卿而去,又掀開被子,親吻可卿良久,方一跺腳,當着尤氏搬開暗道機括,從轉門消失。
尤氏在這般奇恥大辱面前,恨不能一頭撞死;但終究幾層的利害關系,還是驅動着她去掙紮着完成賈母王夫人布置的任務。
賈珍走後,尤氏方前去掀開被子,看了幾眼可卿;可卿的眼與舌已被賈珍撫平,面色如春,尤氏想到拉扯她多年的種種酸甜苦辣,不禁淚如泉湧。
尤氏拭幹淚水,環顧了一下那卧室,心中清點了一下,除兩件細軟,九件需銷毀的寄物都在眼前,遂鎮定一下,挺直腰身,朝樓下走去。
在下樓的一瞬間,尤氏忽然現出一絲誰也沒能看到的難以形容的笑容,那笑紋來自她心底裡的此前一直壓抑在最深處的欲望推動——當那一回焦大吼出“爬灰的爬灰”時,她那欲望曾上揚過:她希望秦可卿死!——現在不管怎麼樣,秦可卿果然死了!死了!
但尤氏下到最後幾步樓階時,駕馭她心态的,又恢複為下樓前的那些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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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回到樓下,猛見寶珠站在門前,瑞珠竟坐在一張椅子上發呆,心中一驚,先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