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和女兒女婿外孫男女一家人,各盡心力,給巧姐請人買藥調治,每日精心兩餐供養,一個多月後,全然愈複了。中間尋了一個吉日,特意進城将此事密報與平兒知道。平兒又驚又喜,也是悲從中來,對劉姥姥哭訴了鳳姐的委屈,臨末的窘境,又感謝姥姥搭救了巧姐的恩德。
劉姥姥哪裡肯聽這個“謝”字,說道:“姑娘休說這話,當初一家人饑寒無路,不是二奶奶與姑娘的慈心,我如何能有今日?家裡從那時有了些積蓄,如今倒也寬寬裕裕,不那麼艱難了,我們受了大恩,也沒個‘謝’字可說,姑娘的話,如何當得起!二奶奶的為人,我們是忘不了的。”
平兒聽說,也不禁深深感歎,對劉姥姥說道:“二奶奶的為人,我跟了她這二三十年,才是知道得多了一些。人人都怨她怕她,說她厲害,殊不知她隻對壞人不容情,對好人她卻難得有的熱心腸,疼憐受屈受苦的人。她這片心,隻我深知不疑,别人也不能體會。可惜她也有識見不高之處,為小人所誘,做了些錯事,卻把她本來的好處掩沒了。可知世上做好人不易,不平的事更多,隻我們心裡知道就是了。”
劉姥姥點頭念佛,說道;“都像姑娘這樣,天下也早太平了!”
平兒又說:“我不偏不向,隻講一個公平的理。”
姥姥遂又問道:“可叫大姐兒得便來家裡看看?不知可使得?”平兒答道:“暫且使不得。我也不能去瞧她,隻好空懸念着。這事慎密要緊,久後再說見面的事。”姥姥會意。
臨告辭了,平兒又拿些東西教姥姥帶去,劉姥姥死活不受,口中隻說:“姑娘放心,俺們那裡什麼也不缺的,請隻管萬安保重。我今日也不知深淺了,可還有一句話要說:那姐兒也大了,我一個外孫子闆兒,姑娘也是見過的,如今也長高了。近日我眼瞧着,這兩個孩子倒很合得來。再過過,我鬥膽向府裡求這頭意想不到的親事,可真是太高攀了些,我對别人說不出口,今日向姑娘吐露。若是天緣作合,将來也得有個大媒,或是親人見證。我就請姑娘你成全此事。不知你老意下如何?”
平兒聽了,十分喜悅,說:“這可是一件好事!我一定盡力而為,姥姥也請放心就是了。”
劉姥姥得了此言,也不再多話,向平兒深深萬福,轉身辭去了。
平兒獨自夜晚思想今日的事情,心裡似潮水翻騰,一宵不曾安睡。
後半夜剛剛覺得要睡着了,忽見劉姥姥一掀門簾又進來了,便問道:“怎麼姥姥還沒走,忘了什麼沒有?”隻見姥姥不答。便又拉着姥姥低聲說道:“姥姥你看人情世事,一家子骨肉,大奶奶的哥兒,大姐兒的哥哥,竟然疼那幾兩臭銀子,見死不救!比起你老人家來,可就一天一地了呢!”
隻見劉姥姥臉變了氣色,下死狠向地上唾了一口,聽得一句話——“叫他愛語音一落,平兒睜開眼看時,并無姥姥的蹤影——原來是一個倏忽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