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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裡訪書兼憶李一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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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可奈何,不容沉吟退讓,國際視聽攸關,隻得打起一派書生的本領精神,說出了一席話言。

    其大意是: 第一,本人目損,如此巨帙,隻看了一個多小時,無法掌握全面,所以個人意見可能不夠正确。

    如有誤說,請保留以後糾正的權利。

     第二,此本是一部“脂批本”系統的舊抄本,未經程、高等人篡改過,文字是接近雪芹原筆的(這本身就是價值所在)。

     第三,但是一部“脂批本”的原書,卻被抄得幾乎成了“白文本”——即脂批被删得隻剩了極少幾條(而書眉上的若幹批語,并非脂批,并無價值。

    此點使李、孟二位不能辨認,以為是難得獨存的批語。

    我講時淡化了此點,不使他們二位感到為難)。

     第四,綜合而言,價值在于正文,删掉批語是個缺點。

    但仍然值得影印,可供研究之用。

     我是這樣“完成任務”的。

    館長似乎滿意——至少沒再疑問。

    李、孟二位恐怕不夠惬懷,聽我“調子”低了,但也沒有歪曲事實,不是大謬不然,故亦無意見可提。

     會談基本如此。

    馮所長說了幾句,即行散會。

     本文主題是紀念李一氓先生,而他老交付給我的這一重要任務,總算勉強勝任了,沒有辱命。

    可是回國後我卻沒有機會向他面陳一切,即向他有個“交待”,心中過意不去。

    今故以此拙文,聊志高情,兼懷悼念。

     以下,不妨順便說說我何以沒得機會向他彙報的緣由,可算一篇轶聞舊事。

     還從在蘇時叙起—— 先說離開列甯格勒之前的事。

    那天看抄本,午飯由館方招待便餐,與女士職員等共吃一頓家常飯,人家都很親切,像在家裡一樣随便。

    也參觀了藏庋的珍品。

    印象深的是敦煌卷子。

    有一冊彩色《紅樓夢》繪圖,十分精細,風格與國内習見者不同,值得影印流傳。

    在國際來訪學者的簽名大冊上留下了姓名。

    這一切是很愉快的。

     但未料次日我卻受了整整一天的“洋罪”。

     簡單說來,那日是一早馮、李二位就受邀到某處去參觀遊覽了。

    我因上文所述的那種在極熱極冷的“兩端”中不停變換奔走,年齡體力,已不能勝任,就一個人留在賓館裡。

    早晨略進糕點咖啡之後,便隻能留在鬥室,如困于“囚籠”中了——因為不通俄語,個人身邊是無一文外币的,到午飯我束手無策了。

    豈但午飯,吃了極甜的早點之後的中國人總想喝口熱茶,可旅館隻有桌上玻璃瓶中的冰冷白開水。

     一籌莫展,困卧在床上。

    這滋味不是太好過——誰讓我太不能去想想辦法呢! 迷迷糊糊中,室門忽開一縫,似有人欲入。

    急忙起來,看時卻是兩位中國女留學生。

    她們小心翼翼地試探到了這裡。

    這真是“空谷足音”了。

    留學生們消息靈通,來尋親人,訴一回身在外邊的心情,托帶信到北京的家人…… 直到下午四點,使館那位青年某君匆匆忙忙來了,說是特來照顧我吃飯。

     謝天謝地,如獲“救星”。

     草草飯罷。

    他說晚上還有活動,問我去否。

    我心裡早無此種興緻,故答不往。

    他似有不解,說:“你不是休息了一天了嗎?……”意思是該有力氣了。

    我不太講情理。

    我這個老百姓,身無官職,在人目中,自然另是一番“級别”了。

     這個賓館晚上有歌舞節目,招待客人。

    最後一項是脫衣舞吧?一群美女,舞到後來,身上隻剩了“三點式”。

    作陪的李福清專家解釋說:“這是學好萊塢……” 登上回莫斯科的火車,李福清先生一直陪伴我,燈下談學問。

    出示了新發現的珍本明刻《三國演義》的圖片,帶版畫插圖。

    我問時,他說這是在中國未見的孤本。

     又提到博物館藏有大批滿文文獻,無人過問。

    我問為何不加研究介紹,他答,沒有滿文人才。

    又問為何不培養一些年輕學者,他照歐洲人的習慣表情:聳聳肩,攤開手,說上邊無人重視這種事。

     此時孟勃夫先生又送來了一些小橘子。

    在蘇聯的嚴冬,這水果大約是不會太多的。

    我十分感謝蘇聯學者的友情和厚意。

     在火車上穩睡一夜,醒來已回到莫斯科。

     詩曰: 為訪珍書冰雪行,自慚無用老書生。

     官員自有官員事,何必多勞費耳聽。

     下 回到莫斯科,公事上更沒有我的事了,其情況總是馮、李二位一室,将我尊為獨居一室。

    他們與蘇聯專家或其他人員如何商量、如何決斷影印抄本諸般事宜,未有一次召我去參加聽聽,有所了解,當然更談不到問我有無想法與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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