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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喉兩聲 一手二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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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參天,拿雲攫月也不能構想一句“登到三層樓上仰望,還看不到那頂枝伸到何處”。

    所以活與側,隻是“一樣話,百樣說”的方式問題,而不涉于涵義的單複的實指問題。

    “複筆”與此,即不雷同了。

    這仍然可以回到已舉的比喻:“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貌似雙面,實為一邊:隻為度陳倉,修棧道是煙幕而已。

    但“手揮五弦,目送歸鴻”則與此大異:“彈琴的高士并非一心隻看大雁,手中彈奏隻是漠不經心”,不是的,他是曲音與意想兩面都“到”的,都高妙超逸為常俗所難及的。

    正如鐘子期聽俞伯牙彈琴,深知其巍巍乎洋洋乎志在高山,志在流水,并非是說彈出的每個音階就都在“說”高山或流水,更不是說他彈的連個曲調也沒有或也不是。

    并非此義。

    蓋即使不深明其志之所在,隻聽那琴音,它還是自為曲調,美音可賞的。

    這似乎更接近于“寫此而注彼”的本旨。

    這确乎是一種用筆的妙手,也是文心的奇境。

    但世上有了俞伯牙,就有個鐘子期。

    有了個曹雪芹,就有個戚蓼生。

    倘非鐘、戚,俞、曹勢必千載之下亦無知者。

    所以這又不是什麼概歎“士”與“知己”的有無離合,而是要說明在中華這方大地上孕育産生的文學藝術,其自身特色是不在表皮上“浮”着的,一眼可以“看到底”的淺薄的不禁咀含的東西它深厚有味,往往需要領悟到幾個層次。

    中國的詩,樂,書,畫,莫不如是。

     雪芹在第二十四回中寫了蔔世仁與倪二的一段故事,毫無疑問,在“這兒”是為了寫賈芸謀求在榮府的一個差使而遭到的“炎涼世态”(書的開頭交代過,《石頭記》要寫的乃是“離合悲歡,炎涼世态”的一部小說),他本人的聰明精幹,茹苦孝親,以及榮府的權威勢利。

    可是,人們隻看到“這兒”,總難想到:寫這個是為了後半部中榮府事敗,賈芸為了搭救鳳姐與寶玉于慘境,曾大大得力于醉金剛倪二等這些心性義俠的“市井”小人物——所謂“注彼”者,那“彼”都在後面呢,全出讀者斯時隻見他“寫此”的一切想象之外! 又如仍以賈芸為例。

    也在第二十四回,他以寶玉的戲言為機緣,趁假裝真,“認”了“父親”,因此還得到寶玉的一句話,說他可到園中去看寶玉,以便談會,戒其勿與一般下流俗人相近。

    賈芸因此到外書房求見等候,第一次“失敗”了——卻認識了紅玉(小紅)。

    第二次成功了,進入怡紅院,得到寶玉的接待,襲人親自奉茶,目擊屋室之精美絕倫,寶玉之尊貴嬌養。

    這在全書,一個園外男性,能被“寫進”怡紅院,除了醫生大夫,絕無此事。

    這真是一個極觸目的特例!費了很大事,倒是寫到“入院”了,然而卻又沒有什麼真“内容”,不過談說誰家的丫鬟好,戲子好……,不久,寶玉就有倦色,機伶的芸哥兒就起身作辭了…… 這都為了什麼?這究竟是否閑文贅筆——甚至是“敗筆”?我們應如何理解與賞會雪芹的文心匠意? 第一,在“這兒”,是自從賈政視察(今之“驗收”是也)園子工程之後,此方是第一次實寫怡紅院——賈政看到的,止是個“房框子”死物,賈芸見的才是“生活”真相。

    寫恰紅院,從一個“外來人”目中意中下筆,正如寫鳳姐所居,也是從一個外來人(劉姥姥)目中意中下筆是同一機抒,同一用意。

    看“這兒”,已是目眩神迷,如入天宮仙府,令人驚歎——倒不一定就是“羨慕”。

    但雪芹的這“寫此”,卻是為了後文的“注彼”,迨到寶玉落難,貧困至極,無衣食,無宿處(傳聞是住在打更的更夫或叫花子的“雞毛房”),是為了寫賈芸那時去救寶玉時,目中所見,心中所想,是與他到達怡紅院時形成怎樣的口不能言、目不忍睹的對比! 因提賈芸,還有第三例可舉。

     第三十六回,書到“四九”之數,是《紅樓》藝術的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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