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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喉兩聲 一手二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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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節奏點,從此才展開了“詩格局”的結構脈絡。

    詩社的主要起因人物有二:一是探春起意,二是賈芸啟題,這才構成的海棠詩社。

    海棠是全書一大主題者由此點醒。

    而海棠由何而來?卻又是賈芸。

    忽然送來孝敬寶玉的。

    為什麼不是别人送花來?送花為什麼非送海棠不可?筆筆寓有深意,亦即處處還是寫此而注彼。

     這“此”,就是寶、探、黛、钗、湘、纨等盟社品句精彩場面——那“彼”又是什麼呢,說穿底蘊吧,就是史湘雲這個重要女主角的命運與結局! 關于湘雲,她的地位與意義,對一般讀慣了一百二十回僞“全”本的人來說,是個難解的題目。

    雪芹在全書中如何寫湘雲,喻湘雲,象征湘雲,請看後文專章講釋。

    如今隻說,海棠是她的“代表”或“化身”,怡紅院中的“蕉棠兩植”的意義,即在寓寫怡“紅”快“綠”的實指,而綠指黛而紅指湘。

    所以湘雲抽得的花名酒籌,也正是一枝海棠,背面镌有“隻恐夜深花睡去”——東坡詠海棠之名句也! 原來,在雪芹原書的“後半部”中,黛钗俱不享年,最後是曆盡了悲歡離合、炎涼世态的湘雲,再與寶玉重逢于慘痛之境中。

    湘雲如何得與寶玉重逢的?上文剛說過,是賈芸(與小紅夫婦二人)解救扶持了落難的賈寶玉,然後他又訪得了湘雲的下落,這才使二人終獲重聚。

    ——試看,在“這兒”,是賈芸送來的海棠,衆人決議詠她,而詩社的真正“結穴”,也正是當場(盛時)湘雲不在,而正場過了,方是湘雲壓場出現,并且也隻有她一人作詩二首,得到了全體“社員”的評賞,認為“這才不愧作海棠詩”。

    所以,海棠結穴的“正文”,是“寫此”也而另有“注彼”遠在後文。

     這些事(情節),我們将在另章再述。

    如今草草示例,隻為了講明什麼是“寫此而注彼”的奇筆妙法,值得我們歎為古今與中外,絕無而僅有! 舉例總是片斷的。

    從根本與整體上說,有一點更為重要無比:雪芹原書共一百零八回,以第五十四與五十五回之間為分水嶺,将全書“界”為兩大扇而前扇的這半部五十四回書,是完完全全的“寫此”,後半的五十四回則完完全全的是前半所“注”的那個“彼”。

    這是整體結構的意匠,是最大的寫此注彼法則! 這一層,戚先生卻未必悟到——因他是隻就八十回本而講話的。

    但這卻無須乎龂龂而辯,鰓鰓而淨,更不必糾纏,因為,“寫此注彼”法本身原可包括不同層次與曲折,而我此際借戚先生點破的用語,來闡明我自己的領會處,又有何不可?但為了免除常見的無謂糾葛,還是聲說一下為好。

     現在要說的最末一點——還是戚序提出的,卻更耐人尋味。

    他說:然吾謂作者〔雖〕有兩意。

    讀者當具一心,譬之繪事:石有三面,佳處不過一峰路看兩蹊,幽處不逾一樹。

    必得是意以讀是書,乃能得作者微旨。

    如捉水月,隻挹清輝;如雨天花,但聞香氣——庶得此書弦外音乎? 這可真有點兒像“以矛攻盾”、“自己反對自己”了。

    他這樣出爾反爾,是否首鼠兩端,騎牆雙跨呢?我不敢聰明自作,硬替戚先生自圓其說,我隻能試作尋繹,揣其本心,或許他的“玄言”是告誡後來:此書雖有兩聲二牍之奇緻,但又不可理會為“寫此”的本處本身的文章既無妙處可賞,更不可忽視了“這兒”的好文章而一味去穿鑿“注彼”的“隐微”,那也會弊窦叢生,失掉文心慧眼如果雪芹之筆仍隻有一個單面之美可賞,那也就無奇可言,構不成前人罕有的複筆的絕技妙法了。

    換言之,他可能要讀者“且領當前一義”,久而久之,自能更悟其後還有妙境。

     如果戚先生是這樣的用心,那麼我覺得他的話确實有理,而不同于自己否定自己提出的論證。

    他是唯一的一位領會到雪芹奇筆的文學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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