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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奇書”之“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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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貧窮難耐凄涼。

    可憐辜負好韶光,于國于家無望。

    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

    寄言纨褲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 請看此二詞,沒有一句是“好話”!作者還特為點明“批寶玉極恰”!這“批”,可謂貶之已到極點了。

     再看王夫人向黛玉“介紹”的話,那就更妙:“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裡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廟裡還願去了,尚未回來,晚間你看見便知了。

    你隻以後不要睬他,你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 然後即又是黛玉回憶,早聽母親說過這個表哥如何“頑劣異常”,想象此人不知是怎樣一個“憊懶”人物—— 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原故:他與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愛,原系同姊妹們一處嬌養慣了的。

    若姊妹們有日不理他,他倒還安靜些,縱然他沒趣,不過出了二門,背地裡拿着他兩人小麼兒出氣,咕唧一會子就完了。

    若這一日姊妹們和他多說一句話,他心裡一樂,便生出多少事來。

    所以囑咐你别睬他。

    他嘴裡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無日,一時又瘋瘋傻傻,隻休信他。

    ” 這麼多的話,一色是貶。

    你再自去檢看“蓮葉羹”那一回書,傅家兩個婆子的對話,就更妙不可言(今不備引)了! 這全屬“背面傅粉”的妙法的範圍。

     再一種則又另有妙趣。

    我舉薛蟠——讀者有誰會認為呆霸王薛大傻子能是寶玉這個人的“知音”嗎?大約沒有。

    然而說也奇怪,有一回,端午佳節之前,薛蟠送來瓜、藕、豬、魚四色奇品,說了一句奇語:“……我想了一回,隻有你還配吃!……” 所以,莫把薛大爺看“簡單”了,他對寶玉,也竟能“相賞于牡牡骊黃之外”呢! 這也還是“背面傅粉”的妙法。

    是貶是贊,休隻死拘字面形迹外表,要品嚼深處的厚味,才得雪芹真意。

     再有對鳳姐,也是正面背面交互傅染,因為後文還要專論她的事,此處暫且“按下慢表”為是。

     這之外,還有一個“空谷傳聲”。

     “傅粉”的時候,不管正背哪面,總還得有“紙”,才分反正面。

    但“空谷”更奇了,這兒連“紙”也沒了,遑論什麼正面背面!它借“空際”傳音,可謂“四無倚傍”。

    這神通就更大了。

     例子是什麼?《紅樓夢》中,實在并非絕無僅有。

    試看馮紫英,說他與“仇”都尉家子弟揮拳打架,傷了對手。

    卻絕口不言來龍去脈,所因何事。

    又說鐵網山打圍,又說“不幸中之大幸”。

    隐隐約約,涵蘊着幾多事故,重大關系,一不“勾勒”,二不“皴染”,筆法突兀奇絕。

    此一例也。

     再如,書中隻寫過寶玉與秦鐘的結識交情,未涉任何他人。

    可是到了後來,忽出一段寶玉與柳湘蓮的私談,提到他惦着為秦鐘添墳(墳是土堆起的,經一年風雨,便見頹毀,故每歲清明要重新培修加土,是為添墳),隻是有心無力,還讓茗煙去上墳,見已添新了,還很納悶——至此方知湘蓮早己辦到了。

    秦、柳二人友情,從未叙過。

    柳又密語,不日他即将遠走高飛,後會難期,二人有依依之感。

    而對此種種,卻再無“交代”。

     還有,寶玉怎麼私交蔣玉菡?忠順王府來人尋,方說出城中人十停倒有八停都說是寶玉藏起玉菡了。

    這是駭人聽聞的“大案”,怎怪得賈政又驚又怒又急又怕。

    然而,書中何嘗寫過這些? 說這是“補筆”、“倒叙”之法,也許不能算不對但我要提醒的正是:這不僅僅是那麼簡單的“補”,正是空谷傳了無限“外音”,關系不是重在已發生的事,——重點是為後文的伏脈而設。

     一擊兩鳴,雙峰對峙,得隙便入,脂硯在第五回前幅即一一點出了,今不細述。

    與“橫雲斷嶺”相對峙的,還有一個“雲斷山連”法,俱見後文,今亦不必一一絮語了。

     〔1〕很晚出了一個張新之,即“太平閑人”,前章引浦安迪教授均論文時,曾提到他,他的“紅學觀點”我不太贊同,但我曾在拙著中指出他對雪芹的文筆有極好的見解。

    此外難有别家令人印象較深的評藝的批語。

     〔2〕這個烘,也許就是“滃”字的訛寫。

    茲不枝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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