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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補遺”與“橫雲斷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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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補寫否?” 六、當說到“昨兒寶玉還說明兒怎麼樣收拾房子”時,又有批雲:“還是補文!” 七、及至說“前兒一支筆放在那裡了?”又有批雲:“是補文否?” 八、及想起“是了,前兒晚上莺兒拿了去了”時,也有批雲:“還是補文!” 請看,這就是中國小說評點——文學賞析特殊形态的特殊格式!批者連舉八處例,連同首一條“總論”共成“九疊”之文,或者正人君子老古闆兒嫌他“這大貧氣”,“讨厭得很”,但批者何以這等不厭其煩而采此格式?他自然也有一番道理:就是為了給讀者用力加強印象,加深說服力,加重這一筆法的意義。

     全書中這樣的補遺之文,随處皆有。

    如書已到第五十四回,方從賈母說話中補出襲人自幼随侍過湘雲的往事。

    又自鳳姐口中補出了王夫人已因其母喪而賞過四十兩銀子的現下之事。

    而且還連帶補出了鴛鴦也在為母服孝的處境。

    一切自然之至,不覺其枝蔓瑣碎而又令人感到“幕前”事已夠繁,但“幕後”之各種情狀更是豐富得多,如此方不單薄。

     這兒便又需要說明兩點: 第一,這也就同時是前章所提出的“得空便入”之法。

     第二,在一般文章、史傳或小說中,也是常有追叙的部分,并不為奇說評書的管這叫做“倒插筆”,是“插”者,即“楔入”之義也。

    但是,雪芹的那種“補遺”法卻與俗套的不同——俗套的辦法是笨法子:明截硬揭,即用“看官有所不知,原來在此之先”,曾有如何如何之事情發生了……,雲雲。

    這樣的追叙,是死筆,是下品——僅僅令人明白了此前有事,除此略無意味。

    雪芹那筆可不是這樣,你看他,那簡直活極了,似流水行雲,毫無滞礙,“行所無事”的一般,實則正是他的靈心慧性,錦心繡口,機杼暗運的結果。

     像這樣的“補遺”,《紅樓》随處可逢。

    比如寶玉平素的許多為人所不解的言談、行徑,常常不是用正叙死法展示于“當前”,而是在“補文”中閑閑透露——若無其事一般,卻正是關鍵要害。

    這除了用“話”來補,也還有别法别式。

    我今隻再舉一二。

     寶玉過壽日了(實為首夏四月二十六日,即“餞花盛會”之日),好不熱鬧!許多人急以為元春歸省、兩宴大觀園、元宵開夜宴……才是熱鬧情節,殊不知“壽怡紅”方為真正的團花簇錦的奇文!在這場精彩“戲目”中,有一個小“鏡頭”:寶玉忽然發現在硯台底下壓着一個紙條兒,拿起來——不看則已,一看時,幾乎跳起來,連問是誰接的,怎麼不正式告知一聲?幾經追究,這才說明白,是昨兒妙玉親自送來的,專為“遙叩芳辰”!寶王驚喜萬分。

    才要寫回謝的帖子——你看,這文字可不好看煞人?假如你讀熟了,輕視了這種筆法,那麼我可以替你設一“反面思維”,假如那原文是如下面的寫法的—— 且說那妙玉,獨夕在庵中靜坐,也聞得園中十分熱鬧,心中早知已到寶玉的生日了,她心有所感,于是拿出一張紅箋,研好了墨,自己恭楷莊書‘遙叩芳辰’等字,寫畢,袖了這 帖兒,親自來到怡紅院,叩開院門,将帖子遞與了開門的丫鬟,這才轉身返回攏翠庵來〔1〕。

     看官,你讀了這一段,又作何感想?要想到,那僞續《紅樓》的拙劣文字,有的連這也不如呢! 雪芹補文,是閑閑插入,令人不覺其突兀死僵。

    也是“得空便入”之一個妙招兒。

    至于“橫雲斷嶺”,則又是正說到“熱鬧中間”,讀者急待下文時,卻橫空“插入”(也是插入)一個人、一句話、一聲響……突然将上文截住了,——然而又不同于“異峰突起”,人來了不一定壓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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