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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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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須眉濃鸷的人,白袍,白風兜,胸前垂下十字架,抱着胳膊,兩隻大手,手與臉的平面特别粗腿,隐現冰裂紋。

    整個的畫面是單純的灰與灰白,然而那嚴寒裡沒有凄楚,隻有最基本的,人與風雹山河的苦鬥。

     歐洲文藝複興以來許多宗教畫最陳腐的題材,到了賽尚手裡,卻是大不相同了。

    《抱着基督屍身的聖母像》,實在使人詫異。

    聖母是最普通的婦人,清貧,論件計值地做點縫紉工作,灰了心,灰了頭發,自鷹鈎鼻子與緊閉的嘴裡有四五十年來狹隘的痛苦。

    她并沒有抱住基督,背過身去正在忙着一些什麼,從她那暗色衣裳的折疊上可以聞得見焐着的貧窮的氣味。

    抱着基督的倒是另一個屠夫樣的壯大男子,石柱一般粗助手臂、秃了的頭頂心雪白地連着陰森的臉,初看很可怕,多看了才覺得那殘酷是有它的苦楚的背景的,也還是一個可同情的人。

    尤為奇怪的是基督本人,皮膚發黑,肌肉發達,臉色和平,伸長了腿,橫貫整個的畫面,他所有的隻是圖案美,似乎沒有任何其他意義。

     《散步的人》,一個高些,戴着紳士氣的高帽子,一個矮些的比較像武人,頭戴卷據大氈帽,腳踏長統皮靴,手扶司的克。

    那炎熱的下午,草與樹與談色的房子蒸成一片雪亮的煙,兩個散步的人襯衫裡炯着一重重新的舊的汗味,但仍然領結打得齊齊整整,手挽着手,茫然地,好脾氣地向我們走來,顯得非常之楚楚可憐。

     《野外風景》裡的兩個時髦男子的背影也給人同樣的渺小可悲的感覺。

    主題卻是兩個時裝婦女。

    這一類的格局又是一般學院派肖像畫的濫調——滿頭珠鑽,嚴妝的貴族婦人,昂然立在那裡像一座小白山;背景略點綴些樹木城堡,也許是她家世襲的來邑。

    然而這裡的女人是絕對寫實的。

    一個黑頭發的支頤而坐,低額角,壯健,世俗,有一種世俗的伶俐。

    一個黃頭發的多了一點高尚的做作,斜欠身子站着,賣弄着長尾巴的鳥一般的層疊的裙幅,将面頰假着皮手籠,眉目沖淡的臉上有一種朦胧的詩意。

    把這樣的兩個女人放在落荒的地方,風吹着遠遠的一面大旗,是奇怪的,使人想起近幾時的超寫實派,圓一棵樹,樹頂上嵌着一隻沙發椅,野外的日光照在碑花椅套上,夢一樣的荒原。

    賽尚沒有把這種意境發展到它的盡頭,因此更為醇厚可愛。

     《牧歌》是水邊的一群男女,蹲着,躺着,坐着,白的肉與白的衣衫,音樂一般地流過去,低回作U字形。

    轉角上的一個雙臂上伸,托住自己頸項的裸體女人,周身的肉都波動着,整個的畫面有異光的容漾。

     題名《奧林匹亞》的一矚,想必是取材于希臘的神話。

    我不大懂,隻喜歡中央的女像,那女人縮作一團睡着,那樣肥大臃腫的腿股,然而仍舊看得出來她是年輕堅實的。

     我不喜歡《聖安東尼之誘感》,那似乎是他偏愛的題材,前後共畫過兩幅,前期的一張陰暗零亂,聖安東尼有着女人的乳房,夢幻中出現的女人卻像一匹馬,後期的一張則是淡而混亂。

     《夏之一日》抓住了那種永久而又暫時的,日光照在身上的感覺。

    水邊的小孩張着手,叉開腿站着,很高興的樣子,背影像個蛤蟆。

    大日頭下打着小傘的女人顯得可笑。

    對岸有更多的遊客,綠雲樣的樹林子,濺藍天窩着荷時邊的雲,然而熱,熱到極點。

    小船仍白帆發出熔鐵的光,船夫、工人都燒得焦黑。

     兩個小孩的肖像,如果放在一起看,所表現的人性的對比是可驚的。

    手托着頭的小孩,突出的腦門上閃着一大片光,一臉的聰明,疑問,調皮,刁潑,是人類最厲害的一部分在那裡往前掙。

    然而小孩畢竟是小孩,寬博的外套裡露出一點白襯衫,是那樣的一個小的白的,容易被摧毀的東西,到了一定的年紀,不安分的全都安分守已了,然面一下地就聽話的也很多,像這裡的另一個小朋友,一個光緻緻的小文明人,粥似地溫柔,那凝視着你的大眼睛,于好意之中未嘗沒有些小奸小壞,雖然那小奸小壞是可以完全被忽略的,因為他不中用,沒出息,三心兩意,歪着臉。

     在筆法方面,前一張似乎已經是簡無可簡了,但是因為要表示那小孩的錯雜的靈光,于大塊着色中還是有錯雜的筆觸。

    到了七年後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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