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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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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往下念了!念也是白念,不過是替聶家丢人!"他因為不願意辍學,的确下了一番苦功。

    各種功課倒潦潦草草可以交代得過去了,惟有他父親認為他應當最有把握的文學史,依舊是一蹶不振,毫無起色。

    如果改選其他的一課,學分又要吃虧太多,因此沒奈何隻得繼續讀下去。

     照例耶誕節和新年的假期完畢後就要大考了。

    耶誕節的前夜,上午照常上課。

    言教授想要看看學生們的功課是否溫習得有些眉目了,特地舉行了一個非正式的口試。

    叫到了傳慶,連叫了他兩三聲,傳慶方才聽見了,言教授先就有了三分不悅,道:"關于七言詩的起源,你告訴我們一點。

    "傳慶乞乞縮縮站在那裡,眼睛不敢望着他,嗫嚅道:"七言詩的起源……"滿屋子靜悄悄地。

    傳慶覺得丹朱一定在那裡看着他──看着他丢聶家的人。

    不,丢他母親的人!言子夜夫人的孩子,看着馮碧落的孩子出醜。

    他不能不說點什麼,教室裡這麼靜。

    他舐了舐嘴唇,緩緩地說道:"七言詩的起源……七言詩的起源……呃……呃……起源詩的七言!" 背後有人笑。

    連言丹朱也忍不住噗哧一笑。

    有許多男生本來沒想笑,見言丹朱笑了,也都心癢癢地笑起來。

    言子夜見滿屋子人笑成一片,隻當作傳慶有心打趣,便沉下了臉,将書重重的向桌上一擲,冷笑道:"哦,原來這是個笑話!對不起,我沒領略到你的幽默!"衆人一個個的漸漸斂起了笑容,子夜又道:"聶傳慶,我早就注意到你了。

    從上學期起,你就失魂落魄的。

    我在講台上說的話,有一句進你的腦子去沒有?你記過一句筆記沒有?──你若是不愛念書,誰也不逼着你念,趁早别來了,白耽擱了你的同班生的時候,也耽擱了我的時候!" 傳慶聽他這口氣與自己的父親如出一轍,忍不住哭了。

    他用手護着臉,然而言子夜還是看見了。

    子夜生平最恨人哭,連女人的哭泣他都覺得是一種弱者的要挾行為,至于淌眼抹淚的男子,那更是無恥之尤,因此分外的怒上心來,厲聲喝道:"你也不難為情!中國的青年都像了你,中國早該亡了!" 這句話更像錘子似的刺進傳慶心裡去,他索性坐下身來,伏在台上放聲哭了起來。

    子夜道:"你要哭,到外面哭去!我不能讓你攪擾了别人。

    我們還要上課呢!"傳慶的哭,一發不可複制,嗚咽的聲音,一陣比一陣響。

    他的耳朵又有點聾,竟聽不見子夜後來說的話。

    子夜向前走了一步,指着門,大聲道:"你給我出去!"傳慶站起身,跌跌沖沖走了出去。

     當天晚上,華南大學在半山中的男生宿舍裡舉行聖誕夜的跳舞會。

    傳慶是未滿一年的新生,所以也照例被迫購票參加。

    他父親覺得既然花錢買了票,不能不放他去,不然,白讓學校占了他們一個便宜,因此就破天荒地容許他單身赴宴。

    傳慶乘車來到山腳下,并不打算赴會,隻管向叢山中走去。

    他預備走一晚上的路,消磨這狂歡的耶誕夜。

    在家裡,他知道他不能夠睡覺,心緒過于紊亂了。

     香港雖說是沒有嚴寒的季節,耶誕節夜卻也是夠冷的。

    滿山植着矮矮的松杉,滿天堆着石青的雲,雲和樹一般被風噓溜溜吹着,東邊濃了,西邊稀了,推推擠擠,一會兒黑壓壓擁成了一團,一會兒又化為一蓬綠氣,散了開來。

    林子裡的風,嗚嗚吼着,像失猘犬的怒聲,較遠的還有海面上的風,因為遠,就有點凄然,像哀哀的狗哭。

     傳慶雙手筒在袖子裡,縮着頭,急急的順着石級走上來。

    走過了末了一盞路燈,以後的路是漆黑的,但是他走熟了,認得出水門汀道的淡白的邊緣。

    并且他喜歡黑,在黑暗中他可以暫時遺失了自己。

    腳底下的沙石切擦切擦的響,是誰?是聶傳慶麼?"中國的青年都像了他,中國就要亡了"的那個人?就是他?連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

    太黑了,瞧不清。

     他父親罵他為"豬,狗,"再罵得厲害些也不打緊,因為他根本看不起他父親。

    可是言子夜輕輕的一句話就使他痛心疾首,死也不能忘記。

     他隻顧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少時辰,摸着黑,許是又繞回來了。

    一轉彎,有一盞路燈。

    一群年輕人說着笑着,迎面走了過來。

    跳舞會該是散了罷?傳慶掉過頭來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他聽見丹朱的嗓子在後面叫:"傳慶!傳慶!"更加走得快。

    丹朱追了他幾步,站住了腳,又回過身來,向她的舞伴們笑道:"再會罷!我要趕上去跟我們那位愛鬧别扭的姑娘說兩句話。

    "衆人道:"可是你總得有人送你回家!"丹朱道:"不要緊,我叫傳慶送我回去,也是一樣的!"衆人還有些躊躇,丹朱笑道:"行!行!真的不要緊!"說着,提起了她的衣服,就向傳慶追來。

     傳慶見她真來了,隻得放慢了腳步。

    丹朱跑得喘籲籲的,問道:"傳慶,你怎麼不來跳舞?"傳慶道:"我不會跳。

    "丹朱又道:"你在這裡做什麼?"傳慶道:"不做什麼。

    "丹朱道:"你送我回家,成麼?"傳慶不答,但是他們漸漸向山巅走去,她的家就在山巅。

    路還是黑的,隻看見她的銀白的鞋尖在地上一亮一亮。

     丹朱再開口的時候,傳慶覺得她說話從來沒有這麼的艱澀遲緩。

    她說:"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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