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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從瑪倫河畔到馬賽海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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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倫河畔的沙多一吉裡,是個古樸的小城,堯棠在這裡差不多住了一年零二個月,雖然由于凡宰特與薩珂的被害,帶給他很大的悲痛,但沙城許多樸實善良的人們,像對待遠方的親戚一樣看待他,使他感到溫暖。

     他寄居在拉封丹中學飯廳樓上的一個大房間裡。

    這個學校以十七世紀法國寓言詩人拉封丹命名,是因為拉封丹出生在沙城農村。

    堯棠來這裡養病并補習法文,比他來得更早的中國同學是安徽人詹劍峰,他學哲學,卻歡喜陸遊的詩,堯棠經常聽到他在隔壁卧室朗誦《劍南詩稿》。

    另一個中國同學,山西人嶽煐,住在學校的學監宿舍隔壁樓上。

    他是巴黎燈罩廠的設計師,過去也曾在這裡學習,現在因為神經衰弱症,來這裡休養幾個星期。

    三個人每天很早起身,特别在暑假裡,學校裡的人都回去度假了,連總學監也隻每星期來一次,看看沒有什麼事就走了。

    整個學校變得那麼清靜,除他們三人,隻有管門的古然夫人和她的花匠丈夫。

     古然夫人頭發花白,年過六十,她總是微笑着,像母親等待着孩子那樣,來接待這三個中國青年到她的餐室、也就是門房來進一日三餐。

    盡管她稱堯棠為“麥歇李”(法語李先生),堯棠卻從那和藹慈祥的笑臉上,看到像母親那樣親切的樣子。

    她的丈夫經常腰系圍裙,在校園裡勞動,和她一樣純樸誠摯,也從不曾把他們看作寄人籬下的異國人。

     堯棠總是每天早晨從古然夫婦那裡帶來溫暖愉快的情緒,一個人走出校門來到瑪倫河邊的樹林裡散步,有時他帶着一本惠特曼詩集,或者一本左拉的小說,坐在林中的石凳上翻閱着。

    還有的時候,他們三人一起出門來,高興地講着話,邊走邊談論問題,然後他們散步回來,各人走進自己的房間,各人做自己的工作。

    他們偶然也沿着古堡腳下的小路走到街上,那是到橋頭花店為校長夫人和他們的十一歲女兒瑪麗波兒買祝賀生日的鮮花。

    花店有一個金色頭發的賣花姑娘景麗,她那蘋果似的笑臉,看見這三個中國青年走過,即使不買她的鮮花,也總要向他們親切地招呼“您早,先生。

    ”或者“您好,先生”。

    理發店裡那個年已五十歲左右的理發師,對他們也很熟悉,他在為堯棠理發時,曾為發現他的第一根白發,關心又驚異地笑問:“你頭上出現白發?這樣年輕。

    ”這也給堯棠留下過親切深刻的印象。

    在沙城大街的格南書店,則是堯棠經常去的地方,他不但在那邊買過左拉的書,還曾在那裡買到過十本硬紙面練習薄,用來作為他寫的第一本小說《滅亡》謄清稿本。

     就在1928年那個夏天,有一個早晨,他從瑪倫河畔的樹林裡散步回來,古然夫人在門房裡遞給他一封剛從中國國内寄來的信,那封信經過西伯利亞,打了黑色的郵戳,信封上的字迹,一看便知道是大哥堯枚從成都寄來的。

    堯棠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把信拆開,大哥在信裡寫了滿滿的幾張信箋,他一字一句讀了,覺得字裡行間充溢着兄弟的感情,但語氣傷感,還是希望堯棠能和他一樣,把維持成都大家庭的擔子共同擔負起來,“興家立業”,以慰父母與祖父在天之靈。

    堯棠讀了信,心裡非常難過,他覺得他愛大哥,但大哥與他想的太不一樣了。

    大哥是封建大家庭的受害者,他吃的苦比别人還多,連他自己也厭倦這種舊的制度,和舊的生活方式,但他竟還要求他的兄弟與他一同來維護這個封建門庭,以争取“光宗耀祖”!這與他的想法有多麼大的距離!他覺得他一定要讓大哥來了解自己,請他諒解,他絕不能走大哥同樣的道路,他要反抗,他要革命,他對成都的家,早在幾年前就從心頭把它 丢開了。

     他從箱子裡取出一年多來斷斷續續寫的一些場面描寫和随感錄,看了二三遍,決定把它們整理改寫成一本有情節有思想脈絡過程的小說,讓大哥日後可以有機會讀到。

    他願意有一天跪在大哥的面前,把書獻給他,希望他能真正了解他,撫着他的頭說:“我懂得你了,從今以後你無論到什麼地方,你哥哥總是愛着你的。

    你就飛向遠方吧。

    ”從這一天起,堯棠認真的寫起小說來了。

    他隻覺得自己有話要說,有感情需要抒發,卻從來不曾想到要做個作家。

    每天早晨,他踏着松軟的泥土,來到樹林裡散步,聽着小鳥的歌唱,聞着林外麥田的麥香,構恩着故事裡的人物,細節。

    有些現實生活中的人事,經過他的加工創造,都慢慢地從一些模糊的影子,變得完整具體起來了。

    李冷,李靜淑,杜大心,張為群,以至于袁潤身……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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