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在他的腦海裡,也在他的小說裡活了起來。
他寫這部小說,充滿着感情,充滿着自己的愛和憎,他幾乎把自己心裡想的東西,全部從人物的嘴裡、心裡和行動裡表達出來。
但是也正因為這樣,作品裡顯露了他當時的苦悶和思想矛盾。
他有滿腔的革命熱情,有對不合理的社會制度的強烈憎恨與反抗,但他不知道革命的出路究竟在哪裡,因而小說裡的人物,也就反映了當時在茫茫然走着人生道路的知識份子的苦悶。
他隻花了半個月的工夫,就把以前寫的一些章節整理修改完成。
他把它們謄清在格南書店買來的硬紙面的練習本上,共用去了五本。
還有五本空白的,他後來帶回國來,留作紀念。
他把這五本謄清稿,交給了住在他隔壁房間裡的詹劍峰看,詹劍峰雖然學哲學,卻對文學作品也饒有興趣,他很欣賞堯棠的文學寫作才能,對他的第一本小說說了不少鼓勵的話,還指出它在文字上的個别疏漏處。
他對堯棠把他們兩人的共同朋友桂丹華的愛情故事放在小說中的袁潤身身上,覺得親切,但他也理解堯棠的不安情緒,因為袁潤身在小說中是個醜惡的人物,而他們的同學桂丹華卻是個善良的人。
桂丹華當時雖已離開拉封丹中學,到外地大學去讀書了,但書中運用了他在信中向他們訴說的與一個法國少女戀愛的故事。
堯棠總有些過意不去。
因而詹劍峰很同意堯棠以後有機會準備為桂丹華那個美麗的愛情故事,另寫一篇作品。
這件事堯棠回國不久,就果然把它實現了,這就是他後來寫的一篇題目叫《初戀》的短篇小說。
詹劍峰對堯棠的第一本小說中描寫袁潤身的“一個愛情的故事”,還提了個意見,認為袁潤身所說“我們便定了一個幽會的地方”的“幽會”應該改為“約會”。
堯棠覺得他提得很對,就照他的意見改了。
詹劍峰是堯棠的第一本小說的第一個讀者(這個人幾年前還健在,是華中師範學院的一個教授),他對堯棠的處女作的認真閱讀,增強了堯棠從事寫作的信心,他準備自己花錢,把它排印出來,讓成都的大哥和已從蘇州東吳大學轉到北平燕京大學讀書的三哥堯林去看看,并打算送一些熟朋友。
他覺得印二三百本就夠了,根本就沒有想到要在刊物上公開發表。
他把書名稱作《滅亡》,署名一時想不出用什麼筆名。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聽說同學巴恩波在項熱投江自殺,堯棠感到震驚,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死,他感到痛苦,為了紀念這個同學,就想到把這個《百家姓》上很陌生的“巴”字用作自己的筆名,隻是還缺個字,恰好這時詹劍峰從外面進來,他見堯棠正為自己的筆名苦苦思索,一眼看到桌上放着英譯本克魯泡特金的《倫理學》,就笑着建議用那個“金”字,堯棠接受了,就在“巴”字後面加了個“金”字。
“巴金”的名字就開始運用了。
巴金把《滅亡》的五本謄清稿寄給了在開明書店工作的周索非,并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索非收到《滅亡》書稿後,并未按照巴金的計劃去為他自費排印,卻把它交給了正在為《小說月報》做代理編輯的葉聖陶。
當時這家刊物的編輯是鄭振铎,他出國去了。
葉聖陶經手審讀了這部作品,并決定發表。
當時遠在法國的巴金不知道,他把書稿寄出後,就幾乎把這件事忘掉了。
由于巴金開始從事文學創作,因而增加了他與詹劍峰、嶽煐兩人之間的談資,他們三人從事的事業不同,對文學藝術卻有共同的愛好。
巴金看的小說最多,古今中外名家名著,包括中文本,英文本,法文本,凡是小說他都看,當然這個時期他看得最多的還是法國的盧梭、雨果、左拉和羅曼。
羅蘭等人的作品。
他從這些作家的作品中學習到怎樣把寫作與生活結合在一起,又怎樣使自己把心交給讀者。
在沙城那年的八、九月間,他特别熱衷于讀左拉的小說。
嶽煐在法國住得較久,在法國看的戲多,他經常向兩位中國同學談論法國舞台的演出劇目,和銀幕上放映的影片。
有一次,巴金向他談起左拉的小說,他便講起法國舞台上根據左拉小說《酒館》改編的戲,戲中演員怎樣認真地表演,主人翁柔爾瓦絲和她的丈夫與女兒的思想感情,講得非常動聽。
第二天巴金在散步時,走到格南便把左拉的小說《酒館》買了來,花了一天半的時間就把它讀完了,接着他又設法找到《酒館》的續篇《萌芽》和《工作》,了解了左拉怎樣寫柔爾瓦絲的兩個私生子的故事。
不久他們三人談起了左拉這幾部小說的連續性,剛讀過《滅亡》書稿的詹劍峰就笑着問巴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