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書如命、喜打抱不平的客人,他很快成了巴金的朋友。
這就是法國文學的翻譯家馬宗融。
巴金早就從别人的嘴裡聽到過這位高個子的性格,他雖然好發脾氣,心地卻十分善良。
果然,那個晚上,他在樓上索非家中巧遇馬宗融,兩人都是四川人,又都對法國文學非常熟悉,巴金讀過他譯的法國短篇小說,馬宗融也讀過巴金譯的《面包略取》,和剛在《小說月報》上發表的《滅亡》,幾句話談後,雙方就感覺到意氣相投,話就更多了。
兩人從法國文學談到德國文學,最後又談到《浮士德》。
馬宗融告訴巴金說四川路的上海大戲院正在放映法國影片《浮士德》,自己正想去看,問巴金去不去,巴金點頭,馬宗融就約他第二天晚上在戲院門口等候。
哪知那晚看了影片後,馬宗融又邀巴金到咖啡館喝咖啡。
他的心腸一竿子通到底,把自己心裡想的什麼都談了,終于把自己的秘密也揭開來告訴巴金:他正在戀念着一個朋友的妹妹,那朋友在法國工作,而妹妹卻在四川,是當地師範學校的畢業生,新近來信打聽她哥哥近況,信裡有些話他摸不透,但看來他和她結合有希望,他準備回四川去看她。
他的興奮,更使他對巴金的談話沒完沒了,咖啡館快打烊了,而他還是拉着巴金的臂膀,說時間還早。
巴金為有這樣一個熱情耿直、貌如其心的朋友而高興,他衷心祝願他能得到幸福。
果然不久他回到四川去了。
9月下旬的一個黃昏,他終于帶了那個對象來到寶光裡,這就是七年後寫出《生人妻》那本集子的女作家羅淑。
這本書後來由巴金在文化生活出版社編發出版。
羅淑容貌端莊,舉止大方,與馬宗融正是天生的一對。
當時馬宗融帶了羅淑進來,不像先前那樣撒野,大概心裡有了愛情,
倒顯得斯文起來,對着老朋友索非夫婦和巴金,反而有點腼腆。
他說他們來辭行,已買好船票,第二天一早就出發去法國,幫她找在那面工作的哥哥。
他們這一去,五年以後巴金才又見到他們,而且與他們成了莫逆之交。
但是在這五年中,他不曾接到馬宗融一封信,馬是寫信懶人,而巴金又是四海為家,&ldquo一。
二八&rdquo淞滬戰争後,他的地址更是飄忽不定,馬宗融即使要寫信,也要先打聽到他的住址才能把信寄發了。
1930年7月,巴金在接到大哥對他準備寫&ldquo以我家人物為主人翁&rdquo的小說《春夢》表示&ldquo歡喜得了不得&rdquo的那封信後,受到很大鼓舞,對自己從事文學創作的信心又有所增強。
去年他曾被《倫理學》後半部的翻譯工作搞得頭昏腦脹,而中篇小說《死去的太陽》寫作的失敗,更增加了他對自己的失望情緒,幸虧後來他又譯克魯泡特金《我的自傳》,和斯捷普尼亞克的特寫集《地下的俄羅斯》,這兩本書熱情的内容與流暢的文筆給了他一些影響,在無形中也提高了他從事創作的興趣。
就在三十年代第一個年頭的七月夜裡,他睡得正香甜,忽然在夢中被什麼聲音驚醒,在黑暗中好像看見一些悲慘的景象,耳邊也有一些哭聲傳來。
他再也無法入睡了,就在燈下寫成了一個短篇小說《洛伯爾先生》。
這篇小說的背景是在兩年前所住的離巴黎約一百多裡路的沙城,這所中學就是他寄住過的那家中學,作品裡的音樂家便是那個中學的音樂教師。
花店裡的那個少女,就是他在生活中看到過的那個見了他們總是微笑着向他們招呼&ldquo早安&rdquo或&ldquo晚安&rdquo的賣花姑娘。
巴金寫完這篇小說,走出房間,到石庫門邊的天井裡呼吸新鮮空氣,那時天色已經黎明,早霞正橫在空中。
他覺得這個剛寫成的短篇,比去年寫的第一個短篇小說《房東太太》要好一些,因為《房東太太》的題材隻是聽着人家講的事情寫成的;而《洛伯爾先生》在他自己生活中卻有影子。
他總是歡喜有着自己生活影子的作品,他對它們有感情。
對中篇小說來說,也是如此。
他愛《滅亡》而不愛《死去的太陽》,他認為《死去的太陽》是他硬寫出來的,那裡面缺乏他自己生活的依據。
因此,他對《小說月報》編者退回他的這個中篇,隻有感激,而沒有半點埋怨情緒。
後來開明書店出版的《死去的太陽》,是經過他作較大修改後才完成的,雖然他仍還對它不很滿意。
這一年下半年,他的創作生活漸漸活躍起來。
在年底前,他一口氣寫了十二個短篇。
但他與外界接觸還是很少。
他總是把寫成的小說交給住在樓上的索非,讓他去聯系刊物的編輯部。